四　翠湖山庄之夜（2）

 　
　　尼丽用一种悠远的声音“嗯”一声，仿佛进入了梦境。
　　
　　困了？
　　
　　不困。
　　
　　你不是睡了吗？
　　
　　可我不想睡着。
　　
　　为啥？
　　
　　不为啥。
　　
　　不为啥？
　　
　　就是，好不容易和你在一起，睡着了多可惜呀！
　　
　　听了尼丽这句话，尹凡心里涌起一阵感动。他用手在尼丽身上轻轻摩挲起来，从她的额头、脸颊一直到胳膊、脊背，一股柔情在心底泛滥。
　　
　　他脑子里闪现出差不多20年前，与自己的第一任领导、河阳市委组织部副部长杜南去邻省紫峰山庄第一次泡温泉的情景，那次他第一回失去对自己理智的控制，后来后悔了好一段时间。咳，时间过得多快，今晚的境况尽管和过去完全两回事，可对照起来，20年恍惚就像一场梦，真是白驹过隙啊！到现在，人性的弱点搁在自己身上究竟还是无法战胜，可见本能的力量真真是不可抗拒的！
　　
　　尼丽也伸手在他身上摸索，触到他的大腿根部，甜甜一笑，说，又不老实了，真是的！
　　
　　尹凡说，不知怎的，见到你它就不老实！
　　
　　吔，你就骗人吧。上次人家跟你打电话，你还摆架子呢！
　　
　　尼丽这么发嗲，让尹凡心里有一种酥酥的、痒痒的感觉。按照年龄，尼丽和许倩一样，比女儿菲菲大不了许多，几乎可以当女儿看待了，可是，无论她们对自己还是自己对她们，相互之间却形成了一种带肉欲的情感，这种情感起初让尹凡有一种违禁犯忌的负疚心理，可渐渐地，这种心理在不知不觉之中竟朝相反的方向变异演化，尹凡从中获得一种回到青春年代的感觉。
　　
　　要说“回到”，也不准确。说实在的，尹凡从青春期到谈恋爱再到结婚，心里根本没感受过这种神奇而甜蜜的颤动。他出生农家，读书刻苦，工作勤奋，事业成功，这一切，与智力、智慧和智谋有关，却与心灵、心境、心绪无关。他的父母是典型的农村夫妇，城里人的小资情调家中根本就不会有，他也从来感觉不到。读大学以后，尽管开始接触气质高雅教养优异的女孩，如吕丽娜，但心中的自卑让他无法洒脱自如地与她们交往，纵使相互间暗生爱慕，却不敢突破某种“预设的界限”，生怕造成冒犯或亵渎，更怕因被拒而感到难堪与羞辱。正因为此，他与那些女孩也就无法进行心灵的自由沟通。妻子娄红长相平平不说，她也不是那种具有优异禀赋，让异性为之倾倒的女性，且不谈妩媚婀娜顾盼生姿，就是一般的卿卿我我儿女情长也不擅长（也许是不屑于），尹凡和她一块儿生活二十年，也就是个居家过日子罢了，绝无悱恻缠绵、眷眷于心的感受！
　　
　　而许倩和尼丽这两个女孩（按道理许倩和尼丽都年过三十，又都事业出众，无论如何不该称女孩了，但她们俩都没结婚，在尹凡眼里又都带有孩子气，所以尹凡极愿意在心里这么看待她们）给尹凡带来的感受则是全新的了。许倩虽然也出身农家，但她容颜姣好，而且心性敏慧，在京城待了那么长一段时间，身上形成了一种相对于河阳这种狭小区域的女性而言庶几为艳逸和脱俗的气质；尼丽则既具备小家碧玉的教养，又有大学校园里涵养出来的高雅气度，她们俩婉娈妩媚、娇柔可人，用古代通俗小说里的词语来形容，正是“天生尤物”，而这种特点，即使从吕丽娜身上也是感觉不出来的。尹凡朦胧地意识到：与她们交流，才使自己真正找到了一个男人的感觉，获得了爱与欲、灵与肉的统一！
　　
　　尹凡脑子里过着这些念头，半晌没说话。尼丽半睁开眼睛，柔声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尹凡不想把刚才这些念头讲给尼丽听，就打岔问：哦，对了，上次你在电话里打算说什么来着？
　　
　　你又不愿意听，我还说它干什么！
　　
　　见尼丽耍小脾气了，尹凡只得认错：上次我不对，好不好？人嘛，总有情绪高低起伏的时候，谁都一样。
　　
　　哟，你堂堂市长也有情绪低落的时候？我每次在外面或在电视画面上见到你，你可都是一副气宇轩昂、踌躇满志的形象。
　　
　　看人要看本质嘛，是不是呀？尹凡开了句玩笑。
　　
　　是哦是哦，要看本质。我没想到堂堂市长的本质也是一个-
　　
　　是什么？
　　
　　尼丽伸出一只手指头，按着尹凡的鼻子：
　　
　　色狼！呵呵呵呵……尼丽从尹凡身上爬起来，嗓子里放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尹凡一把将尼丽揽进怀里，用手按着她光滑浑圆的肩头：
　　
　　说说看，上回你遇到什么事了？
　　
　　尼丽没有马上回答尹凡的问话，而是嘴里轻声嘟囔了一句：小妖精！
　　
　　哟嗬，骂谁呢，不会是骂自己吧？尹凡侧过脸，端详着尼丽端庄的五官，又开起了玩笑。
　　
　　去去去，骂自己的人不是犯贱吗？我才不会骂自己呢。
　　
　　那你骂谁呀？
　　
　　唉-尼丽轻声叹了口气，说，我们台里新来了个主持人，你知道吗？
　　
　　尹凡故作回忆的样子，说道，是不是那个叫绮瑶的？
　　
　　尼丽识破了尹凡的做作，嗔道，你肯定也被她勾了魂去了！
　　
　　你说什么瞎话！你就这么不自信吗？来了个新人，就让你这么紧张兮兮，以后还怎么工作?!
　　
　　哪儿是我紧张兮兮？明明是……话到嘴边，尼丽又不说了。
　　
　　是不是感觉受排挤了？
　　
　　尼丽不做声，不肯承认。
　　
　　一定是，对不对？
　　
　　怪不得是市长，看问题一下就看到别人心里去了。
　　
　　对有些事情，不要太敏感了。新来了播音员，自然要上岗锻炼的，你们台里给她一些机会，也是很自然的，不然以后谁来接你的班？你这个岗位总要有人接班的嘛，是不是？
　　
　　尼丽没有做声。尹凡说的是对的，可是她隐隐觉得，覃凤鸣这么快就让绮瑶担当主播也倒罢了，就是他对待一个新来不久的大学生，态度未免太客气了，哪怕她是北广毕业生，也没有这个必要嘛。
　　
　　尹凡又说，有人顶替你，未尝没有好处。你看你这次来省城，请假大概就容易多了吧？
　　
　　那倒也是。
　　
　　那你还跟那个绮瑶计较什么？
　　
　　尼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一笑，说道，覃台长给了我个播音组长，这个倒没很大意思，不过他答应以后评职称让我破格。
　　
　　那好啊！
　　
　　播音组长连个中层也算不上，我根本不感兴趣。副高能破格倒不错，可是我最近又听说，覃台长在这个问题上有些动摇。
　　
　　为什么？
　　
　　有些资格老的工作人员-包括那个普通话都说不标准的老主播-已经开始在纠缠他，说如果这次副高评不上，要台长的好看！
　　
　　尹凡微笑着说：这个覃凤鸣，是不是让人拿住把柄了？
　　
　　不知道。台里都说他像四川人骂的那样，是个“粑耳朵”。
　　
　　尹凡更笑了起来：原来这样啊！
　　
　　你还笑，还笑！尼丽做出不高兴的样子，说，他要是说话不算，我的副高评不了怎么办啊……
　　
　　哎哟，你看你，嘴巴动不动就这么撅着，是不是觉得这样好看？以后你就这么上电视，让全市人民都看看你撅嘴的样子，那你就出名了！
　　
　　你一点也不同情人家-不理你了!
　　
　　尼丽把身子一翻，躺到一边，用薄薄的丝棉被把脸蒙住。
　　
　　尹凡强行把她的身子扳过来，一边说，看你，至于吗，一点小事。
　　
　　对你是小事，对我可是大事呀。你那么大的领导，我可是小小老百姓！
　　
　　看见尼丽撒娇的样子，尹凡就有些怦然心跳起来：什么小老百姓？明明是小乖乖嘛。来，过来！他再次将尼丽拉向怀里，一边说，什么大不了的，副高职称台里搞不掂，我让小罗到省人事厅找包厅长，专门替你要个副高的指标，这样别人就争不了了不是？再说，我看你这个播音组长也确实是个空头衔，就像孙悟空的弼马温一样。以后见到你们覃台长，我跟他建议建议，让他给你压个担子，好好培养培养。优秀人才要大胆使用嘛！
　　
　　尹凡这些话，有的直截有的含蓄，但尼丽都听懂了，她高兴得一下扑到尹凡身上，尹凡猝不及防，被她扑得险些掉到床下。他赶紧用胳膊将尼丽箍住，然后一个翻身，将尼丽压在身子底下，嘴里边说，你这头母豹子，看我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