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芳虽然没心机,一肚子的问号,却小心翼翼不敢在兰英面前提秀娟的婚事,更不敢问秀娟本人。
论长相,秀娟比红芳排场多了,个头也高,皮肤也白,只是从来不打扮自己,说话做事像个男人。秀娟从来也不去镇上的理发店,头发乱了都是兰英给她披个围裙剪剪,何况现在又来了红芳。有一回红芳帮她剪头发,拔了好几根白头发,秀娟也没问一声。红芳无心地在近处看了看秀娟的脸,发现她的眼角已经有了很多细细的纹路。
晚上红芳就偷偷问福元:“咱姐属什么的?”
福元问:“问这干啥?”
红芳说:“没事,就问问。”
福元想了半天说:“我记得她比我大六岁,小时候都说她属狗的,可是咱妈后来一直跟人说她属虎,我也搞不清了。”
红芳心算了一下,属狗的比福元大六岁,今年三十四了,属虎的话正好三十岁。哎呀,不管怎么算秀娟都有三十没二十了,想嫁也不容易嫁出去了,毕竟都是女人,红芳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挺不是个滋味。
福元问:“怎么了?”红芳不吭气,福元就往她身上爬,红芳抱怨道:“你干什么?”福元说:“你说干什么?”接着干他该干的,正忙活,红芳突然说:“傻子,你看看咱姐的身份证不就知道她属啥的了。”福元不满地说:“操你的正经心吧,她还不知道有没有身份证!”红芳“哦”了一声,闭上了眼睛,专心地配合福元。
第二天看到秀娟,红芳不由得要可怜她,想对她好些。可是又觉得她不应该赖在这个家里不走,就算什么都干,也觉得碍手碍脚的,就有了分家另灶的想法,只是不敢说出来。兰英敢把公公的腿打折,就敢把自己的腿打折。公公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是:“你妈就不是个人!”
薄暮低垂,此起彼伏的呼儿唤女后,村子归入晚炊的安详。鸡都回窝上架了,福元和红芳才从城里回来,兰英和跛子坐在院子里等了一下午,兰英不知把那一对儿骂了千万遍,老汉只是喝茶、赔上几个谨慎的笑脸。
那一对儿一进门,兰英就站起来去了厨房,把灶里的火捅开,火光冲破编织得还不太严密的黑暗,在她沉郁的脸上跳跃。老汉在跟儿子和媳妇打招呼:“回来啦?能早回就早回,别让我和你妈操心。”红芳亮着嗓子回答:“啊,爸,现在回来不错了,医院今天人真多,光排队就排了一两个钟头!”兰英突然呵斥道:“说话不能低点声,怕别人听不见?!”红芳吐吐舌头,进了厨房,掏出药来让兰英看。兰英缓和了脸色说:“我又不识字,这些药是治什么的?你有问题吗?”红芳低声说:“妈,我有点盆腔炎,这都是消炎的药。”兰英翻媳妇子一眼说:“叫你看不怀娃娃的病哩,你消炎干什么?”红芳嘻嘻笑了:“就是因为有盆腔炎才怀不上娃,必须消炎。”兰英睁大了眼睛问:“是吗?你怎么会有盆腔炎?”红芳不好意思地说:“都是福元平时不注意卫生!”兰英就笑了,神秘地问:“能治好吗?”红芳说:“能,得半年吧。”兰英下决心似的说:“半年就半年,你也和福元说说,叫他睡觉前洗一洗。”婆媳俩都悄悄笑了,两张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很生动,一种红黄变幻的暖色调。
福元进来了,说:“怎么不开灯?”“啪”地打开了灯说:“给我舀点热水洗洗脸。”明亮的灯光下,婆媳俩听见个“洗”字,又“咕咕”笑了一顿。福元跟着也笑了,问:“你俩神经了?”兰英斜着崽子嗔道:“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吃晚饭时,电视里插播广告,那对在婚礼录像里唱主题歌的歌星夫妻在电视里用好听的嗓音说:“洗洗更健康!”婆媳俩对视一眼,又笑,福元看她们一眼,不知究竟,也跟上笑。红芳白他一眼说:“傻样子!你笑什么,好好看看这广告吧!”福元不屑地说:“广告有什么看头儿?都是骗人哩!”
兰英和老汉七星的房里,是两张单人床,都靠着墙,中间是过道,原本两张床是合在一起当双人床用的。七星自从过了六十大寿,就管不住自己的肛门,睡梦中会遗矢,兰英嫌他脏,把两张床拉开了。老汉认定这辈子都上不了兰英的床了,晚饭后一个人在院子里喝茶,蹲了好几趟茅坑,估计夜里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就拖拖拉拉回到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