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3)

 

第二天,福元为了报答程和平,很义气地把秀娟给自己纳的一副鞋垫送给了他,谎称是他姐姐让送给的。程和平激动得头发晕,他像个要下蛋找不见窝的老母鸡,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不知道该拿什么回赠秀娟,最后,找到一个新的“为人民服务”的军挎包,让福元捎给他姐姐。结果,福元自己藏起来了,他娃娃家图个高兴,哪里知道,他那一双鞋垫,带给程和平的是福还是祸。

正在这段时间里,下来两个招工指标,程和平被莫须有的幸福冲昏了头脑,让给了其他知青,他打定主意要留下来,跟农村“丁洁琼”发展他们纯洁美好的爱情。因为秀娟除了上工一般不出门,程和平上工的时候利用自己记分员的身份,跑去和秀娟说几句话,晚上又借口找福元,来家里坐一会儿。秀娟心无芥蒂,更不会伤害人,她不多说话,只是静静地对他笑。程和平第一次体验到爱情的滋味,都要燃烧了,要疯狂了,她也不知道,热心地给他倒碗水喝。程和平和这一家混得熟稔,有时候兰英或者秀娟会给他补缀衣服上掉了的扣子,他都视作这是丈母娘和爱人的关怀,自己幸福得发抖。兰英从年轻时就喜欢人样好的小伙子,并不反对程和平这样有事没事来家里。虽然因为程和平的严词拒绝,银银把秀娟恨到了骨头里,在村子里散播她和程和平的闲话,兰英听到了只当猫放屁--她从来就不是个怕闲话的人,相反,她觉得秀娟打败了银银,多少给她出了一口气。

每天黄昏队里的菜地分蔬菜,各家一堆儿,都摆在打麦场上,下工的时候拿回家。程和平一个人吃不了,就给兰英家送来。那天他来送菜,跛子和福元不在家,兰英在茅房,秀娟在厨房里烧火。和平把菜放到灶台上,转身看到秀娟正在水瓮里舀水,苗条丰满的腰身暴露无遗,他的心跳得像悬挂在胸膛外面,鬼使神差就走到了她身后。秀娟直起身来,正好贴在程和平的怀抱里,程和平喉头滚动着,发出一声呓语,伸出手臂把那柔软的身体抱在了怀里,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像风中的灰烬一样飘散了。秀娟吃了一惊,水瓢“咣当”掉进了水瓮里,她挣了挣没挣开,回头哀求程和平:“我妈……”这时兰英听见响动,叫了一声,程和平低声说:“吃完饭你到磨房来,我有话和你说……”放开秀娟,踉踉跄跄地走了。

兰英出来,看到秀娟脸色煞白,问刚才谁来了,秀娟慢慢地说:“和平。”兰英瞅她一眼,没再问下去。

晚饭秀娟一点也没吃,早早回屋去睡了。跛子问兰英:“你女子怎么了?病了?”兰英说:“着上鬼了!”跛子问:“你嫂子给说的那个人家怎么样?”兰英不耐烦地说:“你女子什么时候让媒人进过门?”跛子暗暗哼了一声,显然他把秀娟的不愿嫁人这笔账记在兰英头上,他对兰英的怨气在骨子里。

程和平也没吃晚饭,天一黑他就把耳朵支棱了起来,听见外面有脚步声,赶紧就跳了起来,梧桐树的叶子掉地上,也把他惊得心“突突”地跳。秀娟来还是不来,这个困扰着哈姆雷特的问题一直煎熬着他,直到后半夜,他才长叹着倒在铺盖上昏昏睡去。

第二天程和平没去上工,他告了病假。福元替他领回了菜送到磨房,程和平满眼血丝地把他叫进屋里,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封信,叫福元捎给秀娟。福元不太敢干这事,听程和平嗓子都哑了,恓惶得不行,出于义气,他把信带了回去。本来他想拆开看看这小子究竟写的什么,不要闯下什么祸,让妈再剥了自己的皮,想想算了,肯定写的是些酸倒牙的话,不看也罢,就趁秀娟不在的时候扔到了她枕头上。秀娟看了信,知道福元是跑腿的,把他叫进来让还回去,福元死不承认:“不是我放的,我什么也不知道。”秀娟怕被兰英看见,生火的时候悄悄烧了。程和平盼着她回信,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她的心里,确实有很多话想对人说,可她已经习惯了不说话,虽然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她的内心已经像人们看到她的表面一样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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