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破碎的劝降梦(2)

回到旅指挥部,朱赤叫炊事班长烧了两桶开水,泡上母亲从家乡托人带来的茶叶,开饭的时候,他来到了士兵们中间。

“弟兄们!我带兵十几年,没有想到部队会打成今天这样—”他的声音有点苍凉,但随即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激昂、悲壮地说:

“我们是值得的,我们这支部队是为国家民族作了牺牲!今晚,我特地给弟兄们泡了两桶茶,这是我母亲从江西修水家乡托人带来的茶叶,是修水著名的宁红茶。我母亲从小给我讲岳母刺字的故事,要我长大了像岳飞一样精忠报国。弟兄们!现在我们精忠报国的时候到了!阵地上没有酒,我们以茶当酒,为了千千万万个中国母亲,为了千千万万个中国同胞兄弟姐妹,我们干!”说完,朱赤举起茶杯一饮而尽。残破的战壕里,军官、士兵们一个个举起了饭碗、茶缸、杯子,一张张瘦削、憔悴、坚毅的脸望着他们的旅长,似乎想说点什么。

“旅长……”

几个军官和士兵一开口就哽咽了,朱赤挥了挥手说:“不用说了,你们的心事我都知道。明天可能就是我们为国捐躯的日子,我们要走得有骨气,像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华男儿!”

沉痛、悲壮的气氛弥漫着整个战场,惨淡的月光洒在阵地上,使这情景显得格外悲壮、苍凉。一阵寒风从战场吹过,仿佛要把这悲壮的声音带到后方,带向全中国,告诉千千万万个中国母亲和同胞。

回到旅指挥部,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朱赤赶紧拿起话筒,原来是左翼阵地高致蒿旅长打来的。高致蒿的二六四旅已经和进攻的日军末松茂治的一一四师团血战了两天。朱赤忙问他情况怎样,高致蒿不无悲凉地说:“完了……我的部队全打光了……还剩下不到一个连的兵力……”

朱赤问道:“高旅长,你打算怎么办?”

高致蒿坚决地说:“国破已如此,我何须此头!……日本鬼子欺人太甚,每个有血性的中国人都是不愿意做亡国奴的!……我已经决心与阵地同归于尽了!”停了一会,高致蒿又问:“朱旅长,你还有机会突围吧,要是见到孙师长,请代为转告我们全旅官兵最后的决心!”

朱赤赶忙说:“不,不,高旅长,你还是派人突围去送信吧,我这里情况和你一样,我已决心血战到最后一人!”

放下电话,朱赤坐到稻草木板床上,就着昏暗的烛光,给孙元良师长和母亲分别写了两封信。当写到“母亲接到这封信时,儿可能早已长眠在雨花台下……”不觉眼泪潸然而出,随之滴落在信纸上面。他赶紧拿出手帕,轻轻揩干泪滴,又拭去自己脸上的眼泪,然后把副官叫进来,吩咐说:“今晚你带一名卫士突围出去,务必找到孙师长面交信件,并帮我把给母亲的信寄出去。”

副官连忙说:“旅长,还是你突围出去吧!我愿意留下来死守阵地!”

朱赤厉声说:“这是命令,你必须执行!”

副官的嘴嗫嚅了一下,还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只好接过信件,小心地放进贴身口袋里,然后立正,向旅长行了最后一个军礼。朱赤看到,副官的眼里噙着泪花,连忙挥了挥手:“你赶快走吧!”

12月12日,上午。

日军以加倍的疯狂向雨花台发动猛烈进攻,左翼阵地终于失守,高致蒿和二六四旅全体官兵,壮烈牺牲在战场上。两个师团的日军开始向雨花台主阵地合围,朱赤知道,最后的时刻来临了。他命令士兵们把几十箱手榴弹搬运到主阵地周围,拧开盖子,把导火索串到一起,当日军冲到主阵地的时候,士兵们拉响了绳索,几百枚手榴弹在四周同时爆炸,日军顿时血肉横飞,但后面的日军随之又扑了上来。朱赤端起步枪,高呼着:“弟兄们!和日本鬼子拼啦!……”

悲壮的呐喊声、刺刀声、厮打声在雨花台上回荡,经久不息……

五、光华门惨烈争夺战

在雨花台血战的同时,南京各城门也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12月9日,南京光华门。

拂晓,日军吉住良辅的第九师团开始对光华门进行试探性进攻。九辆坦克开到护城河边,向城门进行猛烈轰击,天亮后,日本飞机又对光华门进行反复轰炸和扫射。

守卫光华门的是教导总队第一旅周振强的二团一营,官兵们伏在城墙上,沉着地和敌人进行对射。中午时分,一位团副前来城楼督战,他仔细地观察阵地后,看到光华门城楼左侧百余公尺处有一座木质小面粉厂,距离城墙不到10公尺远,楼顶比城墙高出1公尺多,如被敌人占领,居高临下射击,我守城官兵有被全部消灭的危险。团副向大家讲明了我军的危险处境,随后下令营部组织敢死队,尽快烧掉面粉厂。当时就有十几名士兵从队伍中站了出来,第一名士兵带着火柴、稻草由城垛用绳子放下去,刚放一米多就被敌人发觉开枪打死;第二名士兵没放到几米也壮烈牺牲了;第三名士兵勇敢地站出来说,我是第三名,现在轮到我去了,但是不能用老办法,先换一个垛垛,再把绳子系在腰间,估计长度要为城墙的的三分之二多,猛跳下去即迅速放到地面。这时敌人已发现我军意图,也组织部队抢占面粉厂,并用火力封锁我方城墙垛口,情势万分危急。第三名士兵乘敌人射击空隙从垛口突然跳下去,迅速坠落地面,我军火力配合一齐射击,压住敌人火力并封锁敌人占领面粉厂的道路。我军士兵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敌人以为他被打死了,射击渐渐松懈。过了一会,那士兵突然跃起,以最快的速度冲进面粉厂,点燃了稻草、木板,随着滚滚浓烟,熊熊火焰冲天而起,光华门城楼上响起了一片胜利的欢呼声。

12月10日,南京光华门战斗更为激烈。

光华门附近富贵山地下室,教导总队和七十一军指挥部都设在这里。早晨,睡眼惺忪的王敬久军长来到办公室,由于睡眠不好,他坐到藤椅上,点燃了一根美丽牌香烟,半醒不醒迷迷糊糊地吸着。不一会儿,参谋长匆匆走了进来,报告说工兵学校失守,守卫工兵学校的二六○旅于昨晚午夜撤进城内。王敬久大吃一惊,两只迷迷糊糊的睡眼一下睁得大大的:“是谁命令他们撤退的?!”

“部队自己撤退进城的。”参谋长回答。

王敬久怒不可遏:“混蛋!你马上把刘启雄给我叫来!”

参谋长离去之后,王敬久感到此事非同小可,立即从藤椅上站起来,挪动肥胖的身体,摇通了卫戍司令部的电话:“报告唐长官,工兵学校已经失守!”

“什么?你们怎么搞的?!是部队打光了吗?”一向沉稳的唐生智将军听到工兵学校失守的消息也大为震惊,语气显得很为不满。

王敬久不敢掩饰,只好说:“部队支持不住,撤回了城内。”

唐生智更为气恼,在电话里大加斥责:“为什么不执行司令部命令?!为什么不死守阵地?!是哪个命令他们撤退的?!饶国华将军丢了广德可以自戕殉国,你的部下为什么贪生怕死?!……”

王敬久只好唯唯地听着,放下话筒,正好二六○旅旅长刘启雄走了进来。刘启雄身穿灰布棉军装,腰系士兵皮带,中等个子,身体结实,进门后对着王敬久立正行了个军礼。

王敬久声色俱厉地说:“叫你守工兵学校,你知道工兵学校的重要吗?”

刘启雄回答:“工兵学校是光华门最后一道屏障。”

王敬久怒气冲冲地:“那你为什么要把工兵学校丢了?!”

刘启雄回答:“从上海撤退下来,全旅收容不到一半兵力,经过最近连续苦战,守卫工兵学校的兵力只剩下一连多人了,而且疲备不堪,所以……”

王敬久从上海撤退回来,一直在前线阵地,对自己部下的情况还能不知道?再看看刘启雄,军服上沾满征尘,原来饱满的脸孔也变得瘦削、疲惫不堪,怒气便消了一半,于是改变语气说:“你快回去把剩余的人组织好,随时听候命令。”

上午,卫戍司令部副司令刘兴来到光华门指挥部,教导总队总队长桂永清也回到地下室,大家在一起紧张地商量着光华门的防守问题。

下午1时,日军对南京城发动总攻,猛烈的炮火把光华门城墙轰塌了几处缺口,3时,日军敢死队在坦克的掩护下冲了进来。桂永清听到报告,神情很是紧张,立即带了一个排的警卫连士兵赶到午朝门督战,教导队士兵和日军士兵反复肉搏拼杀着。100余名日军在密集火力的掩护下,占据光华门纵深百余米两街房屋作据点,情况万分危急。唐生智接到报告更为紧张,命令七一军王敬久部队务必尽快把突进光华门的敌人消灭。刘兴和王敬久紧张商量后,决定将任务交给八十七师的二五九旅和二六一旅,分东西两路夹击,消灭突入光华门的日军。王敬久在电话中严厉地命令:“完不成任务拿头来见!”

二五九旅旅长易安华,江西宜春人,黄埔军校三期毕业。“七七事变”后,易安华奉命参加上海保卫战,当即做好了为国牺牲的准备。他派人把妻子儿女送回家乡,对妻子施德群说:“汝当准备领吾抚恤金,善养家小。”并赠给妻子几句话:

不灭倭寇,誓不生还。

国将不保,何以家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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