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不悔与悔:“戊戌第七君子”徐致靖(1)

一 “徐徐云尔;陈陈相因”

“徐徐云尔;陈陈相因。”

“礼部侍郎,兵部侍郎;徐氏父子,陈氏父子。”

戊戌变法失败后,有人以这样的对联嘲讽被革职查办的陈宝箴、陈三立父子和徐致靖、徐仁铸父子。陈家几代人杰,徐家则被称为“父子三翰林”(徐致靖和儿子徐仁铸、徐仁镜都是翰林)。

自1897年徐仁铸于南下长沙,接替江标出任湖南学政,陈家与徐家的命运就已经呼吸相关,密不可分。徐仁铸与陈宝箴、陈三立父子合力推动湖南新政。徐致靖与整个百日维新关系很深,他先后上折子保举的六个人,包括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以及袁世凯,他之所以获罪就是因为举荐了康有为等五人,差一点成了刀下鬼,但对此他终生不悔。对于保荐袁世凯,他一生痛悔不已。他的余年,就在这样的不悔与悔之间度过。

1898年9月28日,谭嗣同等六人在北京菜市口被杀,史称“戊戌六君子”。鲜为人知的是慈禧太后最初要处斩的不是6个人,而是7个人,第七位“君子”就是当时官至二品的礼部右侍郎徐致靖。因刀下仅存,所以他晚年在杭州,别字“仅叟”。

二 刀下何以仅存?

“戊戌七君子”怎么成了“戊戌六君子”?徐致靖何以能不死?

1898年9月21日戊戌政变发生,9月24日,九门提督署到徐府抓人时,正值徐致靖外出,一回家,他就自行到刑部投案,并无惊慌失措。

他的官职比“军机四卿”要高,又保举了康、梁、谭等人,还上过许多变法改制的奏折。入狱之后,他自以为必死,9月28日,他得知要处决一批犯人,穿好官服等候上路,几个子侄也准备带上棺材在菜市口等候。因为侄儿徐仁录去路上迎接从长沙北来的徐仁铸,徐仁镜呆了,不能说话,只有侄儿徐仁铨一人赶到菜市口:

看见人山人海,纷纷谈说:差使(按为当时口语,即处决人犯的官卒)出来,头一辆车一定是徐致靖。霎时间,听炮声,远望顺治门洞里,涌出一支人马,街上人喊道:差使来了。又听见有人喊道:很奇怪,怎么头一个斩犯是谭大人呢?(许姬传著《许姬传七十年见闻录》,中华书局1985年版,35页。本文未标明出处的引文均来自此书)

只见第一辆囚车上是谭嗣同,第二辆是杨深秀,第三辆是杨锐,第四辆是林旭,第五辆是刘光弟,最后一辆是康广仁。

徐仁铨目睹大刀王五收了谭嗣同的尸。人散了,也没见伯父被绑出来,只好把棺材先寄存在原来的店中。回了家,见仁镜还瞪着眼呆立在门口,赶紧把他拉进家,告诉他今天没有事。

这一史无前例的惊天大案刑部不敢审,奏请派大臣会审,结果突然下旨处斩,越过了当时所有的法律程序,刑部官员都很惊讶,连《大清律例》都不顾就要杀人。

徐致靖由“斩立决”改为“斩监候”,原来是李鸿章“重托荣禄”,才保住性命。徐、李两家渊源很深,外人不知。他幸免在狱,读书养性,并没有后悔自己卷入维新运动,对前去探监的侄婿言謇博说:“我们主张变法改制,效法明治维新,可谓对症下药,虽然没有成功,但我相信,将来还要走此路,这是大势所趋,少数人阻挠不住的。”狱中,《祭六君子文》《续正气歌》的腹稿都打好了,等他到杭州住下,才默写出来。在狱两年,精通中医的他常为犯人治病,救活了不少人。八国联军进京,全部犯人释放,他不愿走,“我是大清国的犯官,判我绞监候,现在外国人开监放囚犯,我不能听他们的命令”。一直等到监狱的伙食都停了,他才肯出来,并请刑部尚书贵恒代奏请命,两个月后,得到西安来的赦旨,才经天津航海南下,在杭州姚园寺巷定居。这个房子是徐仁铸在戊戌事败母亲病故,扶柩南归后的定居之所。这年8月等到父亲出狱南下时,他已患肺病去世,“徐徐云尔”,父子终于未能见面。当时有人集一联:“不孝男徐仁铸,罪孽深重,不自殒灭,祸延显考;昧死臣谭嗣同,末学新进,罔知忌讳,干冒宸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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