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取豪夺(3)

  

坐上公交车,胡金哈着满嘴的白气说:“万杰扛不住了,投案了,被派出所直接送到了劳动教养委员会,估计至少两年。”

见元庆望着车窗外不说话,胡金接着说:“吴长水也完蛋了,万杰在里面把他咬进去了,说他收‘皮子’们的保护费。”

元庆说:“很好啊,这样他就没办法跟彬哥抢那个房子了。”

胡金撇了撇嘴:“哪那么简单?老虎死了虎威还在,跟他一起的兄弟都不是一般人物。”

元庆把脸转了过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胡金嘿嘿了两声:“一会儿你就明白了……对了,我听一个刚从看守所放回来的兄弟说,小军被押在‘二看’呢,我觉得他只要是在‘二看’就没什么大事儿,大案子直接发到‘一看’。可也是,小军尽管杀了冷强,别人看来是个杀人罪,可是法律上不那么讲,他这是正当防卫呢。刀子不是他拿的,本身还被冷强捅了一刀,没有办法才杀人,跟故意杀人不是一码事儿。我估计,这事儿弄好了也就三五年的光景。”

元庆说:“那也不一定,我听别人说,小军‘作’得挺厉害,没准儿还有别的事情呢。”

胡金打了一个喷嚏,拧着鼻子说:“小军牙口好,不该说的他不会说。”

元庆忽然就想起了扁铲,脑子一乱:“牙口个鸡巴呀,没摊上事儿都他妈吹,操,我不信。”

胡金说:“你还别不信,看守所和劳改队里真有好牙口的,跟江姐、李玉和差不多。”

元庆哼一声,把脸又转向了窗外。

胡金怏怏地笑了笑,顺着元庆的目光看去,外面白茫茫一片。

胡金说的那个房东家住在离元庆家不远的地方,前面是一个菜市场,后面是一条这个区最大的马路,属于繁华地带。元庆和胡金下车的时候,刚刚停了一阵的雪又开始下,大片大片的雪直溜溜地掉下来,就像在眼前拉了一道白色的大幕。胡金说:“彬哥的意思是,你去了不要说话,坐在那里就行。要是房东说不好听的话,你皱皱眉头就可以了。”元庆心想,他们这是拿我当什么了?点点头没有说话。

顺着一个楼道上去,胡金在一户人家的门前停下了:“就是这家。”

元庆要抬手拍门,胡金拦了他一下:“别急,听听里面的动静再说。”

外面的风很大,呜呜响,像一群野兽在天上疯跑,里面却很安静,安静得有些怕人。

元庆拽拽胡金的胳膊:“里面没人?”

胡金说声“有”,扑拉掉自己头上的雪花,又给元庆扑拉掉身上的雪花,然后对着门喊:“刘叔,开门,我是胡金。”

门开了,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站在门口笑容可掬:“你回来得正好,我跟大斌刚谈好。呦,这位小哥就是元庆吧?”

元庆点了点头:“刘叔你好。”

刘叔让进胡金和元庆,冲里面说:“老伴儿,再加两个菜,元庆小哥来了。”

元庆看见古大彬绷着脸坐在客厅的正中,旁边坐着正在抽烟的小满。元庆对古大彬点点头,直接坐到了小满的旁边。胡金推着刘叔的后背,让他坐在古大彬的对面,朝古大彬一笑:“妥了?”古大彬瞥了刘叔一眼,没说话。刘叔边给胡金和元庆添酒边说:“妥了,妥了,就差跟黄健明打招呼了,只要建明同意,那处房子就算是租给你们了。”胡金皱了皱眉头:“呵,这还是没妥。刘叔,你在跟小的们耍心眼呢。”

刘叔直呼冤枉:“这怎么能是耍心眼呢?你问问大斌,你问他我是不是……”

古大彬摇了摇手:“刘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很愿意把房子租给我是不是?你再点个头。”

刘叔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这个态度没错吧?”

古大彬拿起自己的酒杯碰了碰元庆跟前的酒杯:“态度没错。来,元庆,喝咱们刘叔一个酒。”

元庆没有端杯,他的心里有些难受,感觉眼前这个年龄跟自己父亲差不多的老人挺可怜。

古大彬喝了自己的酒,对胡金说:“刘叔说黄健明一会儿就过来,让咱们出去谈,我不想出去。你想,黄健明什么样的人?谈不好,他直接拿菜刀砍人,我哪敢跟他出去?所以呀,我就跟咱刘叔说啦,我说,刘叔呀,咱们还是在你家里谈吧,刘叔不答应,你说咋办呢?”

胡金歪着头看刘叔:“刘叔,这就是你当叔的不对了,你这么办不是故意让小侄儿们闹不愉快吗?”

刘叔笑笑,说话的口气蓦地有些硬朗:“我不想过多说什么了,等建明来,你们说吧。”

“呵,还是,还是呀,”胡金用自己的嘴给刘叔点了一根烟,递给他,“还是没解决问题呀。刘叔,你不看我和大斌的面子,总该看看小满和元庆的面子吧?他们俩可是跟你住得很近,算是邻居呢……你要是跟小哥儿几个闹‘不济’的,街面上多不好看?”

刘叔还在笑,只是挂在嘴唇上的烟在不停地抖:“要不你让元庆和小满跟建明说吧,咱们说不进去。”

小满忽地站起来,被元庆一把拉下了:“刘叔,我不知道你们在谈什么,真的。”

刘叔说:“建明一个月给二百,大斌一个月给一百,房租……就这事儿。我很愿意把房子租给大斌,大斌是个正经生意人,建明不行,整天打仗闹火的,把房子租给他,我不放心。这不,我想租给大斌,建明不乐意了,要来找我,唉,我是两头为难啊。”

元庆看了看古大彬,古大彬冲他眨巴眼,元庆说:“那就麻烦刘叔再跟建明说说呗。”

刘叔说:“说了,他不听,我有什么办法?他现在跟着吴长水混,吴长水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

古大彬啧啧地咂吧嘴:“啧啧啧啧,所以我害怕嘛……刘叔,你可怜可怜大侄子,别让他来找我了,我真的很害怕呀。”

刘叔看看直瞪着他的小满,再看看身边的元庆,脸色就像一个即将黑屏的电视机:“你会害怕?我不相信……”

话音未落,外面响起敲门声,刘叔的脸直接黑屏。

胡金微笑着过去把门打开,一个三十多岁,又黑又高的汉子站在门口:“古大彬在吗?”

古大彬站了起来:“哦,建明哥,我在,一直等你呢,进来坐。”

黄健明冲后面摆了摆头,径自走到古大彬的对面,一屁股坐下了:“我不想跟你费嘴皮子,那房子是我的。”

古大彬没有看黄健明,他的目光落在后面进来的三个人身上:“呀,三哥,栾哥,五哥,你们都来了?”

那三个人点点头,扑打掉满身的雪花,不坐,站在黄健明的身后。

古大彬怏怏地摇了摇头,冲黄健明一摊手:“建明哥真能兴师动众,至于吗,呵呵,我知道房子是你的。”

黄健明摘下落满雪花的帽子,摔在沙发上,冷冷地说:“把老刘给你的合同拿出来,我带走,你们该喝酒喝酒。”

古大彬把手伸到了屁股后面:“那是自然,呵呵……给你合同,你该走就走,我管不着。”

胡金笑着给大家递烟,小满站了起来:“我上趟厕所。”悄悄站到了那几个人的后面。

那几个人似乎很狂,根本就没把屋里的人放在眼里,点上烟,懒散地跟刘叔打招呼。

突然,古大彬的手里多了一把乌黑的猎枪,猛地顶在黄健明的额头上:“哥,今天你不能走了。”

黄健明一下子愣了,刚刚抓起来的酒杯“啪”的掉在地上:“你什么意思?”

古大彬的枪管狠狠地往前一顶:“没别的意思,就想弄死你。”

那三个人也愣了,其中一个胖子反应稍快一些,伸手要来抓古大彬的枪,小满迅速出手,闪电般一酒瓶子抡在他的头上,一手卡住他的脖子,一手捏着狼牙参差的一半酒瓶,猛地顶在他的脸上,胖子顿时不动了,张眼望着胡金:“大金,跟你兄弟说说,我没别的意思。”

胡金不理他,对傻愣在一旁的刘叔说:“唉,你瞧瞧,弄僵了不是?都怪你。”

刘叔蠕动两下嘴唇想要说什么,元庆站起来,架着他的胳膊往旁边的屋里走:“不关你的事儿。”

把刘叔关在屋里,元庆出来,坐回原来的地方,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微微有些紧张,手心攥出了汗。

黄健明的头被枪指着,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只要往后移动一下,枪就跟上一下,两眼直卤卤地盯着古大彬。

古大彬挺着枪跟黄健明对视,不说话,好像是在考研黄健明的耐力。

胖子的脸被小满的酒瓶子逼得歪在一边肩膀上,哀求似的望着胡金:“大金,咱们兄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吧?”

胡金喝了一口酒,这才打着哈欠说:“三哥,我们没有跟你们过不去的意思,是你们跟我们过不去,这点儿你必须清楚。”

三哥的脸被酒瓶子划破了,一溜鲜血慢慢地往脖子里淌:“我们撤了还不行吗?”

“不行,”古大彬盯着黄健明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今天你既然进了这个门,就别打谱囫囵着出去了,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那就是不弄出个谁大谁小来,咱们必须在‘碗’里滚一滚。”黄健明的额头开始冒出冷汗:“大斌,你先把枪拿开行不,这样说话不方便。”

“你要是方便的话,我就不方便了,”古大彬的手上又用了一下力,“跪着跟我说话!”

“大斌,你还非得……”

“跪下!”古大彬双手端枪,一只手的食指扣在扳机上,轻轻摩擦。

“大斌……”

“我喊三声,到第三声你还不跪,我就让刘叔的家变成乱坟岗!一……二……”

黄健明彻底崩溃,一歪身子,滑下沙发,身体僵硬地跪在了古大彬的面前,他的动作变了,可是脑袋的姿势没变,依然跟那把猎枪保持着亲密接触。古大彬扬起脸笑了:“哥啊,你也没什么让我佩服的嘛……”把枪往后稍微撤了撤,反着眼皮扫视另外的三个人,“不是当弟弟的说你们,你说就凭你们这把年纪,做点儿让小弟们佩服的事情多好?实在不行,在家打打老婆,看看孩子也好啊,出来‘晃晃’的什么劲呢?尤其是建明哥,你说你都老成那样了,还出来装什么小哥?竟然为一点小事儿跟我这么一个老实孩子争抢,不怕掉价?”

黄健明的眼睛依然在瞪着古大彬,可是他的目光散乱,像是有风在眼前吹着。

元庆过去摸了摸三个人的腰,从一个人的腰里摸出一把菜刀,掰断,丢到地上,重新坐了回去。

小满已经把酒瓶子放下了,掐着三哥的手猛地往前一顶:“你也跪下!”

没等三哥跪利索,另外的两个人也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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