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3)

   秋末,夜里横生凉意。
  
  轿车来来去去,祐祐手里握着早已经藏好的砖头站在红绿灯下,抬头,身体不住的颤抖。那种从脚底升起的恐惧渐渐浓郁,渐渐成了风暴,凌厉到可以殃及每个人。处于暴风的中心他感觉不到那种袭人的初次罪恶感。
  
  依稀记得在阳光重重的午后,少年的悸动里是未来行程的衍生,妹妹清澈的那声哥哥,像一棵活水的蔓藤植物,坚韧决绝的生长,茂盛到可以稀薄了周围的空气。年代久矣的阿巴斯王朝,落花的树下背诵的《古兰经》:如果她向大海吐出唾液,苦涩的海水将变得比蜜还甜……即使这样也不能阻止祐祐已然成为化石的躯体,眼神里已经燃烧出蓝紫不明的火焰,红绿交替,交替,他把手里的东西用力一掷,砰,一声巨响。
  
  所有人眼前的指示灯突然消失,车门纷纷打开,那些大人朝他跑过来。他挪动不了脚步,仿佛只要一动,整个身体就会径直倒下去,轰然碎裂。他们跑过来,径直朝祐祐跑过来,祐祐心里知道他已经毁灭了一直在梦境里闪来闪去的交通灯,永远会出现的“你要微笑,要对我们礼貌”话语也随之湮灭。他把左手的砖头扔在地上,拍拍手掌,落灰的程序。他们跑过来,径直朝祐祐跑过来,祐祐不知道如何做抉择,艰难的移动着步子退口,身体却真的成了化石,一步也是艰辛。
  
  待到祐祐的父亲开始恢复,开始工作,开始有了事业,开始成为了出色的人物时,亲戚们对祐祐的管教也开始相互推搡,时间过去,刚开始人的悲伤和好心立刻被冲淡,人人都有亲戚,他们只是少了两个而已。
  
  但是祐祐的生命从此开始变得剔透,打破了记忆中那个红绿灯的禁忌符号,生命就变得坦然起来。他跟着父亲上班,坐在会议室素描,一描就是一整天,不吵也不闹。会议室的门一打开,父亲穿得笔挺的西装,祐祐就变得像轮朝阳直接朝他奔去,骑在脖子上,上电梯,下车库,相信父亲就是一切。固执的相信。
  
  05

  
  莫小鱼睡在病床上,康纵如往日一样收好了毫针,刚趴在床沿睡了一小会。莫小鱼嘴里胡说着梦话把康纵惊醒了,虽然他每个词语都单调,甚至乏味,但是组合起来就成了一句话: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你真的会回来吗?你是真的会回来吗?
  
  他梦见了谁呢?姐姐还是谁呢??可是由于生命的临近,莫小鱼的脑子里已经充满了太多的思考,记忆已经划满了痕迹,如何用剩余的时间来重新做一次闪耀的新生呢。
  
  “康纵吗?你的同学邝成祐因为涉嫌强奸已经被我们拘留了,他有话要对你说。明天下午你到川次看守所。”
  
  “你说什么?”康纵拿着手机压低了声音走到医院走廊上,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的同学邝成祐因为涉嫌强奸已经被我们拘留了,他有话要对你说。明天下午你到川次看守所。”对方又重复了一遍。低沉的男性嗓音略带着湘南口音。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康纵分明觉得世界已经开始出现裂痕,陨石或者彗星同时出现,世界的灾难已经发生。
  
  布丁盗窃,祐祐强奸,小鱼绝症。
  
  第一次见到布丁她拿了碗水泼祐祐和莫小鱼,多泼辣的气势。如果要说更早,那就是她在校园里拿着蛋糕直接打在自己头上,人也会认错,打完直接消失责任也不负。
  
  第一次见到祐祐是在机场,得意洋洋的挥手,他的世界没有任何阴霾,却也因为和自己在一起,承受了本不是他生活中的事情,落到现在的田地。
  
  还有莫小鱼,自己傻傻的跑过去问是否认识杂志上的那个人。
  
  当时的他们生活多么的自在,因为自己的原因,应该也只是因为自己的原因,4个人就这么认识了,冥冥之中的命运被康纵牵引着,牵引着,所有人开始偏向了自己的轨道,如果过去任何一步有所偏差,也许现在都不是这样的结局了。
  
  还有复原的可能吗?
  
  会有复原的可能吗?
  
  祐祐的消息在康纵听来就像是亲眼看到豆腐被刀整整齐齐的划走了一块,一块不大不小,刚刚好全属于内心最后的那个部分……事情变化得如此决绝,从阳台望出去,满目苍茫遍是哀鸿。
  
  这该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陷阱,所以一切都会如此迅速,处理得那么干净。
  
  该是一场怎么的仇恨才会让对方选择这样的方式来迫害所有人呢?
  
  06

  
  祐祐的父亲西装革履,40出头的眼神对一切都不露情绪。带着保镖和律师直接乘飞机赶到湘南,当地的商界好友一大早就亲自在机场等候,简单的寒暄也不透露行程,拿了A8的钥匙,对方识趣的自行离去。
  
  “你是康纵?”祐祐的父亲从车上下来,看见看守所门口站着的黑衣戴眼镜的少年,脸色俊秀,却略显苍白。
  
  “我是,你是邝叔叔吗?”康纵伸出手和祐祐的父亲握手。
  
  “祐祐在里面,我还没来得及见他,事情并非一言两语可以说清楚,但一定与祐祐没有关系。”
  
  曹律师打开了公函,祐祐的父亲、保镖和康纵跟在身后,走过熟悉的长廊,推开门,祐祐满脸鼻青脸肿坐在椅子上,衣服也全是脚印,看见康纵和父亲同时进来,突然就咧开嘴笑起来:“你们哥俩终于来了。”
  
  “你知道我等你们都快死了吗?”祐祐补了一句,然后眼泪就掉了下来,止不住了,昨天晚上突然想到了当年骑在父亲肩膀上的安全,而现在身上每一个部分一动就痛到散架,那是多么值得怀念的场景。
  
  “别哭别哭,爸爸来了。”祐祐父亲的眼眶看到祐祐的这幅模样眼眶立刻就红了,他掏出手绢去擦祐祐脸上的痕迹。
  
  “啊,好痛,别碰,就这么着吧,过两天就好了,不然我就毁容了。”祐祐抱着自己的脸躲闪父亲的手绢。
  
  保镖拿着数码相机对着祐祐的伤口进行存根留证。
  
  “这究竟是怎么了?”所有人坐下来,曹律师拿出录音笔和笔记本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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