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7）

 　　再后来康纵小学毕业、初中毕业，间歇有人说起小继的消息，如何的坚强，如何的安慰母亲，如何的病危。可是康纵早已没了去看望小继的勇气。当面对生已经无能为力时，故作坚强的鼓励只会让自己鄙视自己。他那时候想与其让小继留恋更多的爱和情在人间，不如留下更多的时间让他想着他的父母和长辈，免去了烦琐，净化了记忆。
　　
　　可是当生者已逝，康纵才发觉自己的愚昧和无知。那是他自己的感情，是他自己对小继的感情，两个好朋友在有限时间内的快乐居然就这样被自己白白荒废，还自作聪明的以为自己作对了一件值得被大人夸奖的事情，直到14岁那年翻开小学的相册，看到小继趴在自己身上嘿嘿的笑容时，康纵莫名就红了眼眶，止不住的放声大哭起来。连最后一个招呼都不打的人，自己都觉得可耻。
　　
　　二年级康纵的父亲去参加家长会，看了同桌的满分试卷然后K康纵：你看你同桌多厉害，你就不会多学习学习。然后小继就跳出来了，我就是他同桌，嘿嘿。然后重重亲了康纵一口，留下了一脸口水。
　　
　　14岁开始，康纵的目标就是成为医生，希望成为与人交流的神经科的医生。从此遇见任何人都说：“我的目标就是做一名神经科的医生，一直在努力，并没有任何偏差。”
　　
　　康院听完康纵的一席话之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固然为自己儿子的成长而欣慰，可是莫小鱼的神经纤维瘤确实在医学上是没有根治的方法的，即使派出了医疗小组来救治又会有什么奇迹呢？无非只是尽康纵的父亲的一点责任。
　　
　　但是康纵说的并不错，14岁那年，康纵哭得声嘶力竭，康院无论如何都止不住他的悲恸，那是康纵第一次理解生命的意义以及无常，也是康纵第一次理解朋友对他的重要性。且行且珍惜，康院摸着康纵的头说。
　　
　　如今又遇见了这样的抉择，究竟是儿子的前途重要还是儿子朋友仅有的生命的意义重要，对此，康院也充满了疑惑。
　　
　　“你先回学校吧，明天我找你。”康院摇摇手，露出一丝疲倦，那是无力选择之后的举动，康纵看在眼里也有揪心的痛，因为在他印象里父亲就是无所不能的，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难倒他，他从来看到的都是父亲自信的脸，无论是游泳比赛还是乒乓球比赛，父亲都是当之无愧的冠军，可对于今天的情形，他也无从判断。
　　
　　如果父亲执意禁止呢？他是会选择顺从还是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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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再明智的人都无法做出永远准确的判断一样。当张一松将布丁搂在怀里的时候，布丁也是这样想的。
　　
　　他贴着她的耳朵轻声的说：“你知道吗？从我见你第一眼就爱上了你，只是你从来不给我回馈的信息。”
　　
　　重重的喘息。
　　
　　“你对高中女生那么大兴趣？”
　　
　　“不是对高中女生，而是对你。”
　　
　　“你说爱还真容易。”预设的陷阱只是想要张一松保证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
　　
　　每个女人都会这一招。
　　
　　“除了对你说过之外，其他的人都只是逢场作戏。”
　　
　　“包括我所认识的那些？”言下之意是指王奇一。
　　
　　“恩，她们都是冲着某种目的来的，和你完全不能比。”摩挲耳鬓，布丁有一点点挣扎和躲闪，她想在这段时间内摸清楚张一松的真实想法，不急着推搡，用身体的微弱动作争取更多的时间。
　　
　　“你知道她们什么目的？”
　　
　　“当然。”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个目的？”
　　
　　“是我也不怕，何况不是。”这是布丁的说话语气，被张一松若无其事的说出来让布丁不知如何回答。
　　
　　“可你和王奇一都已经被公开了……”布丁只是想知道他是否有想过如何摆脱与王奇一关系。
　　
　　“没有人说我们不可以被公开。”张一松并不喜欢绕圈子，他已经把嘴凑到了布丁的唇边，用舌尖轻轻触碰着布丁的嘴唇，一边挑逗一边喃喃自语。
　　
　　“那……你不是骗我的吗?”
　　
　　“你想被我骗吗？”反问句加反问句，布丁任由张一松在她身上游弋，睁大了眼睛看对面的穿衣镜，就像一个玩偶的姿态，发丝规整，衣衫凌乱，男人和女人真诚的逢场作戏，她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哦，我只是感动。”连委屈都可以说成感动，这一次便真的没了退路，哪怕搭上一条命也要争个输赢胜败，女人的悲哀。
　　
　　“我会好好对你的，把你当一家人那样。放心。”张一松没有继续对布丁做其他举动，而是两只手搭在布丁的肩膀上盯着她的双眼说。“但是，上次在另汤的那个男孩不是你的男朋友吗？”
　　
　　“他？小鱼？不算是，只能算是要好的朋友，应该来说是青梅竹马的朋友，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这样的朋友，你应该也有。”
　　
　　用“你应该也有”来降低自己的负疚感是布丁唯一说服自己的理由，既然每个人生命里都有这样的一个人，那么莫小鱼对于自己来说就不算是特殊的那个了。在虚妄的空间里，捏造繁荣的盛世，一朵玫瑰而已，却凭空构筑了一块又一块的玻璃，起码会让人产生错觉--这里是一院子的火红的玫瑰。
　　
　　用手轻轻擦拭着眼睫毛，睫毛膏并未因刚才的哭泣而化开，一切都像在做戏。可以睁大了眼睛，只任眼泪滴下来，一切都太清醒，清醒到布丁甚至可以听见眼泪流下去的声音，衣服的皱折声，他和她的心跳，接了几万伏的音箱就堆在她的双耳旁。震耳欲聋的说话，以及震耳欲聋的回答。
　　
　　15楼的风景足够将湘南一览无余，秋天的湘南如此萧索就像自己的心情一样。秋天唯一的目的是为了等待冬天的到来，自己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把王奇一干掉。
　　
　　对，就是干掉。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得了。
　　
　　少年的蓬勃无论如何是不会在这个女人面前认输的，布丁看不了小鱼落榜后的神情，看不了祐祐故作潇洒的维护大家的尊严，看不了自己自己假模假式的与人尊敬。她执意打破规矩，唯一的目的就是干掉王奇一这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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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睛里有火，像望极明亮的水晶灯。
　　
　　眼睛里也有光芒，像大理石反射出来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