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般的重生(2)

 

 “你没洗澡?”她摇摇头,“哦,不行,不能洗了。”

她关掉淋浴,拉着我的手,把我拖到走廊里。

“不过,绝对需要化化妆,”她检查着我的脸。“你看上去糟透了。做噩梦了?”

“差不多。”

“我的MAC化妆包放在‘坦克’里。”她拉开外套拉链,一簇白色的毛皮从她的乳沟那里伸出来:我们的丘比特日吊带背心。我突然有种冲动,想坐在地板上不停地笑,正在盘算坐在哪里比较好时,琳赛把我推进自己的房间。

“穿好衣服。”她拿出手机,可能是给艾拉迪发短信,告诉她我们快迟到了。她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转到一边。

“但愿罗布不会介意你有一点体臭。”她咯咯笑着说。我开始穿上衣服:吊带背心、裙子、靴子。

再一次。

这件紧身衣让我的屁股显得挺大吗?

艾拉迪钻进车里,探身拿起她的咖啡,她喷了覆盆子味的香水,尽管这些东西在七年级的时候就不流行了,她仍然在商场里的美体小铺买香水——这些场景太真实和熟悉了,我不知所措,只好闭上眼睛。

这不是个好主意。眼睛闭着的时候,我能看见肯特家的房子透出美丽温暖的灯光映在汽车后视镜里,然后逐渐退去,接着出现了那些光滑的黑色的树,像骷髅一样立在道路两旁。我闻到了烧东西的味道,听见琳赛在尖叫,感觉自己的胃翻了过来,汽车歪到一边,轮胎嘶嘶作响——

“该死。”

我猛地睁开眼,为了躲避一只麻雀,琳赛的车子突然拐了一个弯。她把香烟扔到窗外,烟味的浓烈程度似乎是以前的两倍:我不敢肯定是不是闻到的味儿和记忆中的味道重叠起来了。

“你开车真差劲。”艾拉迪笑道。

“小心点。”我嘟囔道,我不由自主地抓住座位侧面。

“别担心。”琳赛俯过身,拍拍我的膝盖。“我不会让最好的朋友还没有嘿咻过就死掉。”

那一刻,我真想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诉琳赛和艾拉迪,问问她们我究竟出了什么事——我们出了什么事——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们参加完派对后出了车祸——不过这一切现在还没发生。

我想我昨天死掉了。我想我今晚死掉了。

艾拉迪一定认为我的沉默是在担心罗布,她伸出胳膊抱着我的座位靠背,俯过身来。

“别担心,萨姆。你会没事的。这跟骑摩托车差不多。”艾拉迪说。

我试图挤出一个微笑,但无法集中精神。那些幻想和罗布并排睡一张床、想象他双手那凉凉的、干燥的触感的时刻似乎发生在很久以前。想着他我会感到疼痛,我的喉咙干得要命。突然间,我等不及要见到他,等不及看他那扭曲的微笑和洋基队的帽子,甚至想看到他那件脏乎乎的羊毛衫,即使他妈命令他洗过这件衣服之后,上面还会有一股淡淡的汗味儿。

“跟骑马差不多,”琳赛纠正艾拉迪,“你一定会得到冠军蓝绶带,萨米。”

“我总是忘记你以前经常骑马。”艾拉迪掀开咖啡杯的盖子,吹吹表面的热气。

“我七岁的时候。”趁着琳赛还没把这件事编成笑话,我赶紧说。现在如果她再开我的玩笑,我就真的要哭了。我可能永远没法和她说明真相:骑马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我很喜欢一个人待在树林里,特别是黄昏来临时,所有东西都染上了金色,树叶红得像着了火,到处都是泥土的味道。我爱那种寂静——只能听见马儿的咕噜和呼吸声。

没有电话。没有笑声。没有人说话。没有房子。

没有汽车。

我把挡风玻璃上的遮阳板放下来,以免阳光射到眼睛。我从后视镜中看到艾拉迪对我微笑。也许我会告诉她发生了什么,我想,与此同时,我意识到自己不会告诉她的。她会认为我疯了。她们都会这么想。

我沉默地望着窗外。淡淡的阳光像被水冲洗过,太阳似乎懒得洗脸就急忙涌出了地平线。地面上的影子尖细斜长。三只黑色乌鸦同时从一根电话线上飞起来,我希望自己也能跟着飞,一直向上,向上,向上,看着地面离我远去,就像在飞机上那样,地上的东西慢慢缩小,看上去如同折纸雕塑,最后,它们全部变成平的,被涂上明亮的色彩——直到整个世界微缩成一幅风景画。

“主题曲。”琳赛说,我在iPod中翻找起来,找到玛丽·J·布莱姬后,我靠回椅子上,试着除了音乐和节奏,什么都不去想。

我一直睁着眼睛。

汽车开进车道,经过上层停车区朝下面的教职员工停车区和“高年级小巷”开过去的时候,我感觉好了一些,尽管琳赛在咒骂,艾拉迪嘟囔着再迟到一次她就会被罚星期五留堂,距离第一遍铃响还有两分钟。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我知道因为现在是星期五,艾玛·麦克埃罗尔会从伊万·丹泽家过来,我敢肯定那个偷偷从某段截短了的篱笆上翻进来的人就是她。我知道彼得·科特会穿着那双历史悠久的耐克“空军一号”鞋,他天天都穿它上学,鞋面上有很多小洞,你可以看出他穿了什么颜色的袜子(通常是黑色)。他走向主教学楼的时候,那双鞋从我视线中一闪而过。

看到这些情景,我感觉好多了,我开始相信也许昨天——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来自某个冗长怪异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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