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教会了你小弟弟一个好词儿。”我从丹尼尔怀里接过詹姆斯时,他说。
詹姆斯立刻拍起巴掌,用他那天真烂漫吐字不清的口音重复着我刚才说的那个感叹词。小家伙用冰凉的小手拍打着我的脸,外套和另一只“好奇猴乔治”拖鞋上都沾满了泥巴,苍白的嘴唇泛着微微的蓝色,在我怀里不停地发抖。谢天谢地,他没受伤。
“你觉得那种情况下,我还能找到更好的词语表达吗?”刚才丹尼尔抱着詹姆斯降落的那一幕,让我不由得一阵恐慌,浑身燥热。我把詹姆斯搂得更紧些,希望把热量分给他一部分。“到底怎么做到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才绝对是个该死的奇迹。”
“该‘史’的。”詹姆斯口齿不清地重复着。
“你怎么做到的?”
“奇迹而已。”丹尼尔耸耸肩膀。他抖了一下,我这才看到他右肩背后衬衫有个血糊糊的大口子。我想起了他撞到石壁上时,脸上那抽搐痛苦的表情。
“你受伤了。”我伸手拉他的胳膊,“让我看看。”
“没什么大不了的。”丹尼尔说着转过身去。
“不,挺严重的。还有,你刚才做的那些事也不像你说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很多人在肾上腺激素的刺激下会做出些非凡的事来,这我知道,但我仍然不敢相信刚刚看到的那一幕,不管当时丹尼尔是受了什么刺激,“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等会儿再说。我们得赶紧回去。”
“不,”我说,“我最烦的就是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格蕾丝,詹姆斯快冻僵了。如果我们不赶紧回家他可能要发烧了。”丹尼尔抓住我那只受伤的手,拉着我走到一条泥泞的小路上。他指着一些动物的足迹,很明显这是某种强壮的大型动物留下来的。“这是刚留下来的。”丹尼尔说。
我想起了那怪异的动物吼叫声,不由得将詹姆斯抱得更紧了。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丹尼尔把他身上的牛津布长袖衬衫解开脱下,露出了里面的褪色的Wolfsbane T恤,他把衬衫的两只袖子系在一起。
“要做什么?”
“做个吊兜。”
“我还以为你的肩膀没事……”
“不是给我,是给詹姆斯。”他在衬衫上别的地方又打了两个结,“把他放在我怀里,我们跑起来会容易些。”丹尼尔把那精心打造的纯手工吊兜背上,从我手里接过詹姆斯。当丹尼尔将詹姆斯放在胸前的吊兜里的时候,小家伙又哭又闹。“衬衫吊兜”是个绝妙的支架,兜住了詹姆斯。“我以前来过这里。这个大峡谷一直延伸到你们邻居家的后院旁边。”丹尼尔再次抓住了我的手。
他带着我奔跑起来。
“可我们怎么上去?”我问,“我手上有伤,不能再攀爬了。”
“交给我好了。”丹尼尔说着加快了脚步。
我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才能跟上他。真不敢相信他能跑这么快,他怀里还有个詹姆斯宝宝。天黑下来之后,现在距我们离开晚宴已经一个多小时了,树林里跑起来更难,丹尼尔竟然一个趔趄也没打。我必须全神贯注,以免脚丫子在湿滑的泥巴上打滑,或者被大石头绊倒。我刚要失去平衡的时候,丹尼尔总赶在我摔倒之前把我扶起来,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我还能看到他肩膀上的肌肉一张一弛,和那天骑摩托车时一样。他一定渴望加快速度,但是谢天谢地,他没逼我跑得更快。我连呼吸都困难,更别提开口提意见了。
这个大峡谷基本上把东面都包围了。我们应该跑了至少一英里了。我的脚磨出了水疱,疼得厉害;腿和肺也都痛得要命。天色很黑,什么也看不见,我干脆闭上了眼睛。我感觉心怦怦直跳,还有丹尼尔的呼吸声。跟我比起来,他的呼吸听上去那么平稳。就当我觉得再也跑不动的时候,那奇妙的旅程开始了:我感觉有一股力量从丹尼尔的掌心传到了我的掌心中。除了在“天使之园”的那次,这是第二次有这样的感觉。那种交流,那种救生索一样的连接……不同的是,这次这股力量纵横驰骋在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席卷全身,我知道我可以完全信任丹尼尔,即使闭上眼睛,他也能保证我的安全。我不再刻意支配自己,只是接收着他那优雅的动作传给我的力量。当我们无拘无束地在黑夜中奔跑,他就是我黑暗中的向导。
我从没像现在这样无拘无束过。
我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就在这时,丹尼尔身子探了过来。“快到了。”他说。他松开我的手,指尖滑到了我的胳膊上。只是一个流畅的动作,他就从我的胳膊下面紧紧地搂住了我,把我从地上抱起来放到了他背上。“抓紧!”
我用胳膊围住丹尼尔的脖子,用腿夹住他的身体。詹姆斯咯咯地笑起来,用力拽着我的头发。我现在的样子看上去一定很可笑。丹尼尔突然加快了速度,带着我和詹姆斯冲向前方。我试着睁开眼睛,他正朝峡谷对面的石壁跑去。他跳到一棵倒在地上的树上,然后纵身起跳。
丹尼尔抓住一根树根,不,他几乎没碰到它。他踢开脚下那堵石壁,利用反弹力向上“飞”了大概六英尺,落在一块嵌在石壁里的大石头上。他再次起跳,这个动作让我惯性下滑到他臀部的位置。我感觉他的咽喉都快被我掐破了,詹姆斯抓着我的胳膊。丹尼尔抓住了从悬崖顶端伸出来的一根树枝,竟然只用了一只手!紧接着,他就带着我们爬了上去,站在悬崖上面。安然无恙。
丹尼尔在树丛中缓冲了好几步,才停下来,他弯着腰,停在那里,大口喘着粗气。我从他背上爬下来,我们三个都摇摇晃晃地瘫倒在脏地上。我在丹尼尔身边躺了一会儿,震惊得浑身发抖,体内冲撞着无数的惊叹号。“那……真是……真是……”
我曾经花了两个星期在网上看“跑酷”运动的video,全都是因为艾登,我的那个艺术夏令营的室友,她深深爱上了一个法国的自由式短跑选手。但跟那些video相比,丹尼尔今天的壮举,带着两个人,真的是两个人,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丹尼尔看着我,他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詹姆斯一边拍手,一边大叫着:“还要!”
丹尼尔深吸了口气:“可我们到家了,小家伙。”他从吊兜里把詹姆斯抱出来,指着树林外面我们邻居家的灯光,那灯光像灯塔一样,为我们指引了方向。
詹姆斯失望地撅起小嘴,我其实也有些失望。
丹尼尔翻了个身站起来,上气不接下气。我又看了看他衬衫上那个裂口,可现在那上面只残留了些血迹,他身上看不出来有任何伤口,原来伤口的地方只剩一条浅浅的长疤痕。我猜想这个痕迹以前可能也流过血。我用指尖抚摸着那道温热的粉色疤痕。丹尼尔躲开了,叹了口气,好像我的指尖让他多少感到了一些慰藉。
“你怎么……我是说……你到底是什么?”我问。
丹尼尔大笑起来,真的是大笑,不附带鼻息声或者挖苦腔调的大笑。他站起来,把手伸给我:“我们赶紧离开这里,才是当务之急。”他将我拉起来,然后抱起詹姆斯,带着我们朝家的方向走去。
我皱起眉头。他真的只是想让我跟着他走吗?
“求你,告诉我!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你怎么做到的?”
“我们先把你弟弟送回家再说。等这一切都过去之后,我就告诉你,我保证。”
“可是,所有的承诺不都是用来打破的吗?”
丹尼尔伸出手,抚摸着我的脸颊。
詹姆斯咳嗽起来,白气像雾一样从他的嘴里冒出来。因为刚才的奔跑,我现在全身都是汗,完全忘了现在的天气已经很冷。我突然感觉一丝凉意爬上了汗津津的胳膊,估计詹姆斯肯定冻得不轻。可我也知道,一旦翻过篱笆墙走进院子里,这个奇迹、我和他之间的那种连接--跟着丹尼尔奔跑时感受到的那种连接,就会烟消云散。我也将错过得到答案的机会。
万一,这次丹尼尔再消失了怎么办?
但是,我们必须先把詹姆斯送回家,我吞下了所有疑问,跟着丹尼尔穿过树林,走到我家后院的篱笆墙边。我从那个缺口挤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