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

摩托车突然停在丹尼尔公寓楼前。我一头撞在他的背上,差点被甩到路边的排水沟里。

丹尼尔抓住我的腿,稳住我:“对不起。”他嘀咕着,过了一会儿才把手拿开。

丹尼尔从车上跳下来,我也跟着下来。他伸出胳膊环住我的肩膀,搂着我走到人行道上。我们就这样穿过那个没有门的入口,走进他的公寓楼里。当我们走上楼梯的时候,我感觉心跳的声音大得丹尼尔都可以听到,而且,那怦怦怦的声音伴随一级一级的楼梯越来越清晰。我这才意识到,那根本不是什么心跳声,而是从三楼那扇门后传出来的音乐声。丹尼尔将钥匙放回兜里,门一推就开了。我们瞬间被嘈杂的声音吞没了。回旋的“舞者”们将客厅挤得水泄不通。泽德看上去比上次见时有生命力多了,他正拿着一支麦克风唱歌(应该称为“狂吼”);还有几个家伙正对着一堆乐器疯了一样地狂敲猛打。

丹尼尔领着我从人群中挤了过去。房间里那令人作呕的烟味让我窒息。我一边咳嗽一边咕哝着。就在这时,一个老成的姑娘从人群中挤过来,一边踏着泽德吼叫声的节奏扭动着身体。她的短发往外卷翘着,像极了一种外国鸟。她漂白的刘海在额前梳成了三个三角形的尖儿,刘海的末端还染成俗艳的玫红色。

“丹尼亲爱的,你做到了。”她操着一口东欧腔调,用双浓妆涂抹的眼睛斜了我一眼,合上了猩红的嘴唇。

丹尼尔松开我的肩膀。

“哦,看,”她从脑袋到脚指头将我细细打量一番,“你带客人来了。但愿我们这儿的东西还够分享的。”

“格蕾丝,这位是米斯卡。我们是老朋友。”就是眼前这个用一小片黑色皮草遮住那块称之为“胸部”的人。

“也没那么久,丹尼亲爱的。”她说着凑了过去,胸部顶在丹尼尔身上,“但你这么说很有意思。”她伸出一只涂着艳红甲油的、爪子一样的指头在丹尼尔脸上挑逗着,“你现在必须跟我来。”她说着将丹尼尔从我身边拉走,“你已经让我等了很久了,米斯卡可不是个有耐心的女人。”

“过来,格蕾丝。”丹尼尔伸手去拉我。

我正准备伸手,不料被米斯卡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不行。”她说,“我从来不为任何观众表演。这个女孩必须留在这儿。”

“我不能把她丢在这里。”

米斯卡探着身子,靠得离丹尼尔更近了。当她张嘴的时候,我真担心那闪闪发光的牙齿会把丹尼尔的耳朵咬下来。“这儿只容得下你和我。你的妞儿离开你一会儿没事。不过,米斯卡可不会再多等你一秒钟了,丹尼尔亲爱的。”

她伸手去拉丹尼尔的胳膊,但丹尼尔并不打算让步。

“是不是需要谁提醒你,你让我失望时我会怎么做吗?”她眯起眼睛,舔了下嘴唇。

“不需要……可是格蕾丝……”丹尼尔心不在焉地提出异议。

米斯卡回头看看我。在公寓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瞳孔异常黝黑。她用她的“爪子”在我胳膊上抚了一下,笑起来露出一排锋利得吓人的牙齿。“我借丹尼几分钟,你不介意吧?”她说。但我发誓,我真的没看到她的嘴唇哪怕动一下,就好像我是从脑袋里听到她的话。

“……不介意。”我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可能只是因为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当米斯卡看着我眼睛时,我的大脑直接停转了,更别说“介意”“不介意”了。

“这妞儿不错。”米斯卡伸出手搂住丹尼尔的胳膊,领着他走开了。

丹尼尔回头对我说:“在那儿别动。别跟任何人说话。”

我想到他会这么说。我的大脑乱成一团麻,舌头沉重得根本作不出任何回应。我迷茫地站在那里,突然差点被撞倒。我眨眨眼睛定了定神,眼前是一个染绿色头发的女孩,脸上一副咄咄逼人的表情。她停下“舞步”靠了过来,眯着那大过头的眼睛,说了一些我完全听不懂的话。我本来想问她“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但从嘴里蹦出来的那些字根本组不成一句话。她又摇摇晃晃地走了,自顾自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我退到那条通往卧室的昏暗过道里,呼吸了几口还算新鲜的空气。正想抬手去敲丹尼尔卧室的门,听到屋里传来米斯卡的笑声。我感觉五脏六腑一阵翻搅。泽德那要命的尖叫开始吼另一首歌,听上去更恐怖更劲爆,特别是当泽德那沉重的呼吸声被麦克风放大之后,我那雾蒙蒙的思维一下子清晰了。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丢下了。我和丹尼尔共享的那些美好时光,那些心灵的交会,那些飞扬的激情,统统不见了。

“啊哈!你好啊,小美人。”一个家伙挤过人群朝我走来,“没想到还有幸再见到你。”他那笑容可真是憨态可掬!我想起来,这就是上次遇到的那个满嘴脏话的家伙。

“我也没想到。”我把胸前的羊毛外套裹得更紧些。先前还感觉我那一身“星期天”装扮很性感,现在却觉得有点过于轻浮。

“你看上去需要找些乐子。”又是那蛇一样滑头滑脑的腔调!他递给我一个塑料杯子,里面装着深褐色的烈酒,杯底还有东西发出怪异的咝咝声。“如果你被冷落了,我可以陪你共度好时光。”

我挥挥手将杯子推开:“不了,谢谢。我正要离开。”

“那是你一相情愿吧。”他伸出胳膊挡住了我的去路,“派对才刚开始。”他想让那只端着杯子的手“不小心”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我趁机从他的胳膊下毛腰钻了过去,挤过人群,走到门边。那个绿头发女孩在门边扭动着。当我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她从嘴唇里挤出了一个“下流”。我跑下楼梯,冲出了这栋该死的公寓楼。我停下来站在大门口仔细倾听着,突然,铁质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我闪电般地离开了马克姆街头。

我一定是时来运转了!我冲到街区尽头时,一辆开往我家方向的公共汽车恰巧在路边停了下来。门打开了,我赶忙跑过去,祈祷着身上还有足够的钱付车费。那个司机一边抱怨一边清点着。谢天谢地,还好我的钱够,包里还剩下35美分!

车上基本上是空的。两个像灰熊一样的家伙正脸对脸地大喊大叫,那语调让我想起了米斯卡。还有一个戴着一副瓶底厚的眼镜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娃娃低声哼唱着,像是在哄孩子睡觉,估计是个当爸爸的。我在后排找了个座位坐下来,用膝盖顶住胸腔。这辆车跑起来又颠又颤,而且还散发着尿臊味儿。不过,总比站在那公寓的门厅里安全多了。

真不敢相信,丹尼尔竟然把我丢给那么一群人!真不敢相信我一开始竟然跟着他走进了他的公寓!如果没有派对会发生什么事情?更要命的是,我好像还期待着真的发生点什么。天哪,丢死人了!

都是诱惑惹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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