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计算机和英语书,艾普丽尔·托马斯对ADHD已经持续关注五年了,其他方面,纪实电视节目也可以帮她打发掉整整一天的时间。她最近迷上的那个秀每周一晚上播出,所以,当我到了图书馆发现她不在,一点也不惊讶。太正常了,想想我自己,迟到了快一个半小时!正好赶上了交通高峰,当我将车停在图书馆下面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其实我也没什么心情抱着一本艾米丽·迪金森的诗集猛读了,我决定回家吃晚饭。
突然,一个黑影从车前面冲了过去,我赶忙刹车躲开。心脏在肋骨间猛烈地撞击着,我赶紧透过窗户往外望:裘德正用手挡着眼睛,避开刺眼的车前灯。他的头发凌乱不堪,嘴巴紧紧地抿成一条细线。
“裘德,你没事吧?”我下车问,“我差点撞到你。”
裘德抓住我的胳膊:“你刚才去哪儿了?”
“跟艾普丽尔在图书馆。我告诉妈妈--”
“别跟我撒谎,”这些字眼完全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艾普丽尔来图书馆找你没找到,又去家里找你,还好是我开的门。爸妈对你可不会像我这么客气。你去哪儿了?”他的目光很犀利,像是想将我撕成骷髅架子,他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我的胳膊里。
“放开我。”我挣扎着想要抽回胳膊。
“告诉我!”他大叫着,抓着我胳膊的手握得更紧了。我从来没见过裘德冲我大吼大叫,即使是小时候也没有过。“你和他在一起,是不是?”他的鼻子鄙夷地翕动着,就好像能从我身上闻到丹尼尔的味道。
我摇了摇头。
“别撒谎!”
“放手!”我也大声喊回去,“你把我掐疼了!”
我的声音听上去一定很生气,裘德的目光柔和了一些,松开了那只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问。
裘德将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对不起。”他的脸扭曲着,在努力控制冲动的情绪,“对不起,我刚才到处找你。我害怕极了……我……我有话跟你说,可是我找不到你--”
“什么事啊?”突然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是不是詹姆斯宝宝或者查瑞特出了什么事?“到底怎么了?”
“我找到她了。”他说,“我找到她了,她浑身发蓝,身体冰凉……还有那些长长的伤口……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爸爸来了,法官来了,医护人员也来了,可是已经太晚了。他们说她已经死了很久了,不止一天了。”
“谁?!”奶奶?卡罗尔阿姨?到底是谁?
“玛丽安·杜克,”他说,“那时我正帮爸爸挨家挨户分发感恩节包裹。最后才到玛丽安家。我看到她躺在那里,大字形躺在门廊里……”裘德的脸上泛着红光,“医护人员说,她一定是想离开家的时候因为太虚弱晕倒的……”
“爸爸已经通知了玛丽安在密尔沃基的女儿。她听到这个消息快疯了,把一切都怪罪到爸爸头上。她说他没有照顾好玛丽安,说他应该早点带玛丽安去看医生。”裘德擦了擦鼻子,“人们总是奢望爸爸能成为奇迹的创造者。可一个老太太躺在门廊里超过24小时,路过的无数人竟然没有一个停下来帮她,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要怎么去创造奇迹?”他热泪盈眶了,“她身体冰凉,格蕾丝,她死了!”
“什么?”玛丽安住在奥克帕克,虽然没有丹尼尔住的地方那么糟糕,但它也绝不是理想的人居场所。我脑袋晕得像吸了太久的油溶剂一样。有多少人曾经从那里经过呢?“她的门廊里有很多盆栽植物,还有篱笆……大家才没看到她。”这是我更愿意相信的解释。
“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裘德说,“有东西发现她了,是动物,或是什么……食腐动物。她腿上布满了伤口,喉咙到食管都被撕开了。我本来以为就是那个伤口害死了她,但医护人员说那伤口是在她死后很久才产生的。身体都凉了,伤口处没有血……”
“什么?”我倒抽了一口凉气。我想起了我的爱犬黛西,它死的时候小小的喉咙也是被撕开的。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这段记忆抛在脑后,不能将玛丽安的死想象成那个样子。
“安吉拉·杜克说那都是爸爸的错,但不能怪爸爸!”裘德低垂着头,“是我的错。”
“怎么可能是你的错呢?”
“我告诉她,如果她去看医生,她就能去教堂唱独唱。一定是我的话让她自责。”眼泪涌上了裘德的眼眶,“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就穿着那件绿色的礼拜服,头上还戴着那顶有孔雀毛的帽子。你知道,她每次唱诗的时候都这样穿戴。”裘德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她一定是想去教堂,想完成她的独唱。”他斜靠在我身上呜咽着。
整个世界突然天旋地转。我不敢相信,就在我唱诗的时候,这位老妇人,这位我一出生就认识的老奶奶正在慢慢死去、慢慢变凉,孤零零地离开了人世。我蹲在地上。裘德也蹲了下来。我坐在路边,裘德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不停地抽泣着。我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背,安慰他。这样的情景曾经出现过一次,只不过那次,需要被安慰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