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第四节课

关于“秘密”,我妈妈有一套奇怪的理论。我四岁那年,她让我坐下来,告诉我永远不要答应别人保守秘密。几分钟后,我走到裘德跟前,跟他说爸爸妈妈给他买了一个“乐高城堡”玩具生日礼物。裘德哭了,妈妈再次让我坐下来,告诉我:“惊喜”是对方最终会知道的事情,而“秘密”是不想被人发现的事情。她盯着我,非常严肃地说:“秘密是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无权叫我们去保守秘密。”

我倒是希望妈妈给“承诺”也下个类似的规定。

一旦你作出了一个承诺,就注定会有不信守的那一天。这个规律似乎已经成为一个“公开的秘密”。如果爸爸说“你得保证在宵禁之前回家”,那么,倒霉的车子命中注定要坏在半路上,或者你的手表离奇地“罢工”,而父母又偏偏拒绝给你配手机,所以你没办法打电话告诉他们你正全速往家跑呢。

严格来讲,任何人无权要求别人信守承诺,尤其是没有考虑周全。

裘德让我承诺不与丹尼尔发生任何接触,对我来说是不公平的。裘德根本没有考虑到丹尼尔已经出现在我们学校,而我这两天经历的事情裘德也不知道。我并没有主动跟丹尼尔说话,唯一的问题在于裘德让我承诺不跟他接触,我反而会花心思去想,万一跟他接触了怎么办呢?

站在画室门口的时候,我紧张得难以呼吸,连放在门把上的那只手也都汗津津的。费了好大工夫,我才打开门,看见了第一排的那张桌子。

“嘿,格蕾丝。”一个声音传来。

是艾普丽尔。她的座位就在我旁边,我留意到自己的座位是空的。艾普丽尔一边嚼口香糖,一边打开蜡笔盒。“爱德华·霍珀的讲义你有吗?就是昨天晚上的课啊。我的DVR彻底报废了。”

“没有,估计我忘去上课了。”我在教室扫视一圈,想找到丹尼尔的身影。最后面一排是琳恩·毕肖普,她正跟梅丽莎·哈里斯叽里咕噜说着什么;巴洛先生坐在讲桌边全神贯注地摆弄他最新的“注定要回收的”雕塑;还有一些学生正踩着上课铃往画室里挤。

“哦,糟糕。我们是不是又该考试了?”艾普丽尔问。

“绘画课,谁不是一边听经典摇滚一边画画。”我又细看了一遍教室,丹尼尔不在,“这考试怎么没完没了!”

“乖乖,你今天吃火药啦?”

“不好意思。”我走到柜子边取出画具桶,坐在艾普丽尔旁边,“可能是我最近脑子有点乱吧。”

那张胡桃树素描就放在画具桶的最上层。我告诉自己要讨厌它,鼓励自己将它撕碎然后扔掉。可是这招完全不管用,我端详着那些完美的线条,手指小心翼翼地拣过画纸,以免弄污了页面。

“真搞不明白,你看上他什么了?”这已经是今天艾普丽尔第六次问我同样的问题了,“我是说,我以为你说的那个丹尼尔很帅呢。”

我低下头看着那张素描:“他以前是很帅。”

上课铃姗姗来迟。过了一会儿,门“吱扭”一声开了。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我真的希望是丹尼尔,这心情就像小时候在购物中心总是期待着撞到他怀里一样,或者每次他离开之后,我就希望能在下一个拐角再次看到他。

真让人失望,进来的是皮特·布拉德肖,第四学期的助教。他冲着我和艾普丽尔招了招手,递给巴洛先生一张字条。

“他看上去还挺讨人喜欢的,”艾普丽尔一边小声评价着,一边也冲他挥了挥手,“真不敢相信,他竟然是你化学实验课的搭档!”

我正准备抬手跟皮特打招呼,突然一阵胸闷袭来。皮特将字条放在巴洛先生的桌子上,朝我们走了过来。

“你昨晚没来啊。”他跟我说。

“昨晚?”

“是啊,约好在图书馆啊。化学实验课不是该考试了吗?我们昨晚做了个考前复习。”皮特用指节敲击着桌面,“本来想让你带点甜甜圈的。”

“要我带甜甜圈?”那种胸闷的感觉更加明显了。昨晚……昨晚我一直坐在外面的门廊里想丹尼尔,一直到快被冻成冰棒了才进屋,完全把学习小组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糟糕,测试的事情也忘了!“对不起,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我指着手里的素描说。

“你没事就好。”皮特咧嘴笑了笑,从背包里拿出一沓讲义,“如果你需要的话,我把笔记借给你,午餐的时候看吧。”

“谢谢你,”我有些脸红了,“我正需要呢。”

“专心画画,不要讲话!”是巴洛的吼声。

“一会儿见。”皮特退后几步,朝着教室门口走去。。

“他就差邀请你做圣诞舞会他的舞伴了吧。”艾普丽尔嘀咕着。

“怎么可能!”我看着手里的素描,想不起下一步要做什么了,“皮特这么做并不说明他喜欢我啊。”

“什么?你瞎了吗?”艾普丽尔一激动没控制好音量。

巴洛先生抬头瞪着她。

“彩色的粉蜡笔比炭笔效果好多了。”艾普丽尔赶忙转换话题,装作是在谈论绘画蒙混过去。她看了一眼巴洛先生的桌子,然后压低嗓门说:“皮特那么喜欢你,你竟然没发现!琳恩说,米丝蒂告诉她,布雷特·约翰逊说皮特觉得你很漂亮,而且正密谋约你出去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她像煞有介事地挑动着眉毛,“你真是个幸运儿!”

“对。幸运儿。”我低头看了看皮特的笔记,又看了看那幅素描。我应该感觉很幸运:皮特就是艾普丽尔口中的那种“全能人才”--可爱的学长、曲棍球队员、脑瓜绝顶聪明的人,更别说他还是裘德的“死党”了;但是如果有人喜欢我,我就要感觉自己很幸运,会不会有点怪怪的?感情跟运气完全是两码事!

20分钟过去了,丹尼尔仍然没有出现,巴洛先生起身走到教室前面。他摸着大络腮胡,说:“今天我们来点新鲜的吧。你们需要一些东西来激发创作灵感,不如来个关于爱德华·霍珀的测验?”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哦,该死。”艾普丽尔低声抱怨着。

“哦,该死。”我也抱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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