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月》:十(4)

 

  
  王嫂买菜回来,见陶凡孤身一人站在院中,吓得什么似的。忙将菜篮丢在地上,先跑去开了门,连问:“陶书记等好久了吗?”又责怪自己回来迟了。陶凡说:“没事没事,刚到家。”进了屋,王嫂才看见陶凡的手包了手绢,问:“怎么了?”陶凡只说:“没事没事。”头也不回,进了卧室。王嫂是很懂规矩的,主人在家时,她从不进卧室去,只有陶凡夫妇上班去了,她才进去收拾。这会儿她见陶凡有点想休息的意思,就不再多问了。
  
  陶凡在床上躺下了。偏头看了一下壁上的石英钟,已是10点30分了,这才知道自己独自在门外呆了两个多小时。
  
  夫人下班回来,见陶凡躺下了,觉得奇怪:“怎么,不舒服吗?老陶?”
  
  陶凡说:“没事没事,有点儿困。”
  
  他不想告诉夫人自己在屋外冰凉的石头上坐了两个多小时。说了,夫人也只会怪他死脑筋,怎么不知道给她打个电话?他那微妙而复杂的内心世界,没有人能理解,夫人也不可能理解。想到这里,一股不可名状的孤独感浸满全身。
  
  陶凡渐渐地觉得头很重,很困,却又睡不着。到了中饭时分,夫人叫他吃饭,他不想起来。夫人说还是吃点东西再睡吧,便来扶他。
  
  夫人碰到了他的额头,吓了一跳:“怎么这么烫?你不是发烧吧。”又赶紧摸摸他的手,摸摸他的背。“老陶你一定是病了。”
  
  陶凡这才感到鼻子出气有热感,背上微微渗汗,心想可能是病了。毕竟是60多岁的人了,秋凉天气,在石头上坐两个多小时,哪有不病的?
  
  夫人和王嫂都慌了手脚。
  
  陶凡说:“不要紧的,家里有速效感冒胶囊,吃几颗,再蒙着被子睡一觉就好了。”
  
  夫人取药,王嫂倒水。陶凡吃了药,依旧躺下睡。药有点催眠作用,不一会儿,陶凡竟睡着了。
  
  夫人准备关门出来,又见了满是血迹的手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蹑手蹑脚出来问王嫂,王嫂也不知道,夫人越发着急。又不能吵醒陶凡,只有眼巴巴地等。
  
  大概个把小时,夫人听见卧室有响动,知道陶凡醒了。夫人轻轻推门进去,问:“感觉好些了没有。”陶凡眼睛睁开马上又闭上了。他觉得眼皮很涩很重,见满屋子东西都在晃晃悠悠地飘荡。“静一,只怕是加重了。”陶凡的声音轻而沙哑。
  
  夫人早忘了血手绢的事,忙问:“怎么办?是叫医生来,还是上医院去?”
  
  陶凡只摆摆手,不做声。夫人不敢自作主张,站在床边直绞手。
  
  陶凡想,现在万万不可住院,而且不可以让外界知道他病了。别人生病是正常的事,可他陶凡偏不可以随便生病,尤其是不能在这个时候生病。如今官当到一定的分上,就有权耍小孩子脾气,有权放赖。一不遂心,告病住院。到头来,假作真时真亦假。他想:我陶凡如今一住院,别人也不会相信我真的病了。即使相信我病了,也会说我丧失权力,郁郁成疾!
  
  陶凡满腹苦涩,却不便同夫人讲。见夫人着急的样子,就说:“没事的,不要住院,也不要让人知道我病了。同志们都很忙,要是知道我病了,都赶来看我,耽误他们的时间,我好人也会看成病人的,受不了。真的没事的,只是感冒。”
  
  夫人说:“总得有个办法啊老陶。百病凉上起,你也不是年轻时候了。”夫人想起去年老干部曾老,也只是感冒,不注意,迸发了其他病,不久就去世了。她不敢把这份担心讲出来,只急得想哭。
  
  “先挨一晚再说吧。”陶凡说话的样子很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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