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把情报装好,掀开门帘一角看了看外面说:“剑春,以后如果我10天没有联络你,就说明出现了意外情况,已不能再跟你联络了。此后,你要天天看《岛城快报》,注意一个《寻找三弟文清》的寻人启事,上面有联络时间的暗语。”说着,老李从怀里取出一块金壳的老式怀表放到了他的手中,接着说,“记住,联络地点是圣弥厄尔大教堂最后一排的右端;暗号是对表。把指针拨到11点27分……这种表的表壳上有个L的凸痕,是特制的,世上只有两块。另一块怀表的主人是将来代替我的人。你可以像信任我一样去信任她,甚至可以相信一生……”
方剑春捧起这块珍贵精美的金怀表,上面带着一根金色的表链,不由说道:“这表真漂亮!老李叔,我都记住了。”
揣好老怀表,方剑春突然问:“老李叔,您告诉我跟新联系人的联络方式,让我产生了一种预感,您是不是要走?”
“你真敏感。”老李点点头说,“是的。我在岛城顶多再待一个星期。”
“老李叔,我不愿意您走。您走了,我也不干了。”
“孩子气!”老李和蔼的微笑着,拍了拍方剑春的肩头。是啊,他刚满23岁,可不就是个孩子嘛。方剑春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慈父一般的眼神。
老李神色凝重地接着说:“胶东解放区出了个叫崔西辉的叛徒,投靠了军统。他曾在解放区见过我,所以组织让我尽快撤出岛城。剑春,今天我正式通知你,我们以你为中心成立‘特殊情报3组’,专门负责获取敌人的军事机密情报。目前,除了我们两个,还有一个交通员是负责跑解放区的。为安全起见,你们之间暂时不能相互认识……在我撤离之后,会有一位新的政治联络员来岛城,从各方面的条件上看,她比我更适合掩护你……”
方剑春默默地回答:“我知道了。我觉得您老李叔才是最合适的。”一想到老李叔要离开了,他心里有一种难受的滋味。
“等见到了她,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剑春,你是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但你也有弱点。”见方剑春认真聆听的样子,老李又说:“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容易感情用事。每个人都会感情用事,但你与众不同,你的胆子太大了!控制不好就会做出唐突的事情来,这样很容易暴露自己,是极其危险的。组织需要你长期隐蔽在敌人的军事核心部门里……”
方剑春没有完全听懂其中的含义,表面上不住地点头,暗下却在那猜测着将来那个新政治联络员会是什么样子。既然比老李叔都优秀,那肯定是个比老李叔更老的老头儿。
二楼的眼镜柜台上传来呼唤声:“老李师傅,这副眼镜的镜片镶不上,你快拿去再磨磨吧。这位老板等急了。”
“好的,马上就为这位先生测好了。我马上过去!”老李向外喊了声。
然后,老李告诉他,星期天上午10点,到“7号联络点”最后一次见面,有些工作要做详细交代……
方剑春紧紧握了握老李叔的手,退出了验光室,走下木楼梯。
送走方剑春后,老李以最快的速度把手头的活儿做完,向店堂经理打了个招呼,就提前下班走了。
他找到了交通员小鹞子,把《军统派遣队名单》的情报传递给了他。让小鹞子立即动身去解放区,将情报交给胶东区党委书记老齐。
安排好这些,他坐公共车回台东威海路的住处。在临近家门的胡同口处,遇上了早已等候着的郑柯同志。
郑柯原是特情1组的交通员,特情1组出事后,由于他的身份隐蔽得非常好,所以只有他一直跟老李有联络,并成为老李的秘密助手和市内交通员。
他告诉老李两个消息:一个是特情2组传话过来,已经查出东海区派来的朱颜明等人确系被叛徒崔西辉出卖,两天前被保密局在太平角枪杀了。
第二个是在黄岛路路口的电线杆上,出现了码头地下支部发出的紧急接头信号。
这个叛徒崔西辉的威胁越来越大了。朱颜明曾去过解放区开过会,有可能被认出,可是保密局怎么知道东海区派人来岛城的确切时间呢?为什么偏偏是崔西辉来了岛城后,敌人的情报突然变得这么准确?凭着多年的地下工作经验,他意识到崔西辉在解放区里可能藏有暗线。
对于码头支部韩书记要求接头的事,老李也很纳闷儿。已经说好了自己必须切断与各地下支部的联系,全力以赴组织军事情报系统,怎么又要接头?
看来,韩书记是有特别紧急的情况。
老李没办法,只好安排郑柯去黄岛路把那个“紧急接头信号”处理一下。
十二
第二天下午5点,韩书记准时在胶州路下了车,顺着四方路向上走。
黄岛路分两段,西段长期是马路市场。这段路总是聚满了马路摊贩,货摊占了马路一半的宽度。行人、顾客一多,往往把马路挤得水泄不通。
这个钟点正是下班时间,穿着灰色短衫、黑士林长裤,戴一顶低沿草帽的韩书记,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流,来到了黄岛路的东段。他望了望路口那根黑木电线杆,见自己贴上的那个“商铺寻租”广告纸片,已被从中间撕掉一半,切口如同刀割一般整齐,看来老李正在联络点等他。
韩书记顺着“一步半”石阶路上到了那座小二楼前,他左右看了看,随即进了楼洞,迈上楼梯。他按照暗号敲响了门,过了一会儿,老李打开门把他迎进屋里。窗外传来了小贩的吆喝声:“卖面条了!肉丝面,清汤面——”
听到安全的信号,老李放下心来。
韩书记一见面就歉意地说:“对不起,老李,我知道你很快就要撤离了,可有紧急情况……先说件事,我昨天去了朱颜明的亲戚家,那里被监视了。要通知咱们的同志可千万别去福生里。”
老李点了点头说:“特情2组刚刚发来消息,朱颜明同志被保密局行动队给枪杀了。那个叛徒崔西辉现在就在保密局里。”
韩书记难过地闭了会儿眼睛说:“真应该除掉崔西辉那个叛徒!把‘锄奸’的任务交给我们码头支部吧。我们的同志大多没有在胶东军区待过。那个狗日的崔西辉肯定不认识。”
“当然要除掉他,具体行动要由胶东区党委确定。”老李又提醒道,“老韩,崔西辉在东海区可能有亲戚朋友做暗线,你提醒东海区方面调查一下……还有,你最近还是减少外出,尽量待在码头里。”
“好,老李。今天来见你的主要原因,是东海军区的一名同志打入了海军,可只有朱颜明知道联络的方式,现在他却牺牲了……因为牵扯到炮艇起义的事情,东海军区希望能尽快找到他。我知道你们华北局在海军里也有内线。”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老韩。有倒是有,但他的任务是获取敌海军军事情报,是不允许跟其他同志发生横向联系的。”老李站起身踱了几步,“这样吧,我下星期二就要撤离岛城回华北局了,你把他的具体情况说说,我会向局领导请示的,等有了结果,我再设法通知你。”
“这样也好,老李,我真舍不得你走啊!以后,有机会回解放区,我一定去华北局机关看你。”韩书记依依不舍道。
二人辞别后,韩书记从二楼下来,走出了楼门。他抬手把帽沿往下拉了拉,低着头踩着“一步半”的宽石阶路走下去。但他却没有注意到,一个推着自行车的瘦子正沿着石阶路往上走,错身的时候,瞟了他一眼。
等走过去一段距离后,那个瘦子好像想起了什么,停下自行车,转过头又望了一眼韩书记的背影。他若有所思地晃了晃脑袋,随后,又一手推着自行车车把,一手扶着车后座上的一个大面袋子,费力地向上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