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老驴头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继续往前走。
“张大队找我谈话。”我老实说道。
“哦?”老驴头停住了脚步,回过头问,“找你什么事?”
我张了张嘴,没说话。按说,老驴头这么问多少违反纪律。大概意识到自己失言,老驴头停顿了一下,说了一句:“走吧,带你回工区。”转身倒背手就往工区走。
监狱里的规定,是人旁有人,犯人到哪身边都要有民警跟着。不过监区警备森严,犯人跑不出去,在里面反而自由一些。从监教楼到工区,这点道一般不用民警跟着。可老驴头这么说,我也只得老实地跟在后面,小心留意着。没走几步,我看出了古怪:这老头倒背手走得不紧不慢,可我紧赶慢赶,总是差他一步。
远远的,黄大头端着大茶缸子过来,身后跟着孙国明。实话说,黄大头嘴上厉害,心眼不坏。快到年底了,新来的犯人不少想家的,动不动工区里就有大老爷们哭一通。为这个,这一阵子黄大头天天端着茶缸子下工区蹓跶,一有机会就做思想工作。遇见黏糊的犯人,中午饭都得在工区吃。
老驴头资历老,黄大头虽然是中队主任,却主动跟他打招呼:“卢队没吃哪?”
“没有,他们吃了吗?”说着话,老驴头脚步并没停,依旧倒背手走得不紧不慢。这老头对犯人对当官的都是一个样儿。
黄大头也不以为意:“刚分完馒头,这不又有找我谈话的吗?一会又得开工,中午饭甭打算吃消停了!哎,高洪又嘛事儿?”
“这小子最近有成绩,不知道嘛事儿都捅张大队那儿了。”老驴头说着低头往前走,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黄大头冲我甩下一句“这个蒸不熟煮不烂的劳改油子”,自己带着孙国明奔了监教楼。
老驴头一边走嘴里不闲着,仿佛在对我说,又仿佛自言自语:“这孙国明最近也跟监教楼耗上了,昨天刚找张大队谈话,今天又找黄主任,有进步!”
我跟在后面,并没有偷听,但这几句话清清楚楚灌进我耳朵里。一刹那,我猛地明白过来:刚刚张大队反复问我有没有什么事情要汇报,又让我有事情多找他汇报,显然,在我之前,有人和他“汇报”过!难道找张大队汇报的,是这个孙国明?这小子敢去谍报黑虎?老驴头今天也古怪,他不是第一天干这个,不知道这话得避着我说?
我竖起耳朵留意着老驴头的话,老驴头闭口再不说了。一直带我回了工区,老驴头径自进管教室,我奔了库房。
小屋里,黑虎正倚在床上,见了我一愣:“有事儿?”
我把刚才张大队找我的事儿说了一遍,临了说:“虎哥,看来圆圆的事儿,队里知道了。”
我没提孙国明谍报的事儿。事情还没弄清楚,我不想打草惊蛇。
听了我的话,黑虎的眉头皱了起来,说话却依然轻松:“没嘛,这事儿本来也没想瞒一辈子,静观其变吧。”话听着不太有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