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在哪里?”
在一天傍晚,联合国的一位安全顾问突然来到了我们办公室。看他那脸色,就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妙的事情。5分钟后,脸色凝重的安德鲁召开了全员紧急会议。
“我们办公室将从今天开始无期限地关闭。请各救援人员在30分钟内收拾好行李,并准备出发。我,托马斯和财务担当暂时会留下来处理一些善后事宜。”
随后,他向与会各位通报了当天下午联合国驻巴格达分部遭炮弹袭击的情况。根据美国的线报,今晚抵抗势力会在全国范围内对联合国办公室和NGO组织发起全面的进攻。一直很镇定的当地职员们的脸上也禁不住露出了慌张的神情。
在宿舍收拾东西时我想,如果这次再撤往约旦的话,今天恐怕将是在摩苏尔的最后一天了。我不想就这样和我们那些当地的职员分离,也不想就这样结束这次救援活动。想到这,迅速收拾行李的我止不住泪水直流。外面克拉克森正在大声地督促着我们。
也许是上天看到了我的不舍,正当大家准备登车出发的话,问题出现了。我们需要撤离的人是8个,因此至少需要两台车,而恰恰今天有一台车发生了故障,所以要有3个人留下来。抱着这里的情况可能会有好转的天真想法,我申请留了下来。其他5人乘车去往埃尔比勒后,我们后留下的3个人和原来决定留下来的3个人便一起呆到了客厅里,虽然我们都非常紧张,但是我们也都在努力地平抚自己的情绪。
安德鲁首先打破了沉寂。他说今天他把太阳镜一边的镜片不小心弄掉了,顺着这个话题,安德鲁摆起了龙门阵。他说其他人都是白天戴上太阳镜,晚上摘掉太阳镜。而他现在不用再那么麻烦了,因为白天他可以只睁有镜片的那一只眼睛,而晚上则只睁没有镜片的那一只眼睛,他说这样多方便啊。他把太阳镜递给了我们看,并建议我们也把一只镜片给弄掉。看到诙谐的安德鲁,我那紧张的心情好多了。可以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情况还不至于太糟糕啊。
但我们知道,如果抵抗势力是我们所在地人的话,那我们的处境就会比较危险了。因为,这里的人们都知道我们这些外国人住在哪里。为了以防万一,我们把沙发和衣柜等东西都堆放在了门口和窗户边上。我们打算穿着防弹背心,在客厅过夜。不过堆放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后,客厅对于我们6个人变得很狭小,有种小的时候挤坐在阁楼的感觉。我怕我的呼吸声吓到旁边的托马斯,所以呼吸时格外的小心。
不久后,我们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过了子夜,枪声便有准备地响了起来。虽然早有准备,但是我还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我们不约而同的紧紧地握住了旁边人的手。我们可以很清楚的听到那些枪声,看来那个激战发生在离我们有50多米的联合国办公室或警察局啊。每一声枪响,都牵动着我的神经,我感觉那些子弹就要打到我的身上一样。如果有人闯进来了可怎么办,如果有人往我们这里扔个手榴弹怎么办,这种想法使我身体的每根肌肉都绷得紧紧的,而我也不自觉地更加用力握住了旁人的手。
“仁慈的上帝,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保护我们啊。”
紧张的我一遍又一遍地在胸前画了十字圣号。
“耶和华是我的岩石、我的山寨、我的救主、我的神……”
突然有个低沉的声音读出了《圣经》中的18诗篇,原来是财务担当。在听到他的祈祷后,我的内心也平静了许多。是的,他一定会保佑我们的,他是答应过我们的。过了一会儿,外面的枪声渐渐平息了。真的希望那停止的枪声不会再响起。可能是由于刚才过度紧张,枪声一停,一阵睡意就突然袭了过来,虽然依靠在旁人的肩膀上睡觉时常会被吓醒,但是每当我醒来时,发现有人在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我就感到很心安。不知过了多久,东方渐渐亮了起来。
真的到了离别的时候了。安德鲁对我们说,昨天把他紧张坏了,他也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危险的情况。原来他昨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们能够安心啊。财政担当则又对我唠叨起了让我回到约旦后,尽快把这次工程所花费金额的详细清单交给他。而托马斯则忙着向我们嘱咐这个嘱咐那个。这些人都是好人啊。当人们处在危难之中时,人性必然会赤裸裸的暴露出来。所以当一起经历过这种危难的人们,说其中某个人好的时候,那一定是值得一信的。
他们要留下来,而我们却要走,这个事实让我很难受。我从开往埃尔比勒的车窗上递给了托马斯一个我经常带在身边的刻有小乌龟的吉祥物。
“这是什么啊?”
“在韩国,乌龟是象征长寿的。我觉得比起我,你更需要他。”
在开往埃尔比勒的车上我不禁又陷入到了沉思。
“为你祈祷平安。”
“也为你祈祷平安。”
虽然在伊拉克,人们都会这样每天几十遍地为对方祈祷着平安和和平,但是就像我们不得已的撤离一样,这里离和平的距离还很遥远。
对于我来说,3个月前的伊拉克,和其它中东国家一样。不过,现在它却变成了一片焦土。它对我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因为我把我的泪水和汗水洒在了这片土地上。在这期间,因为工作的艰辛与不顺,我流过很多泪水,也因为可爱的贝斯玛、因为勤劳的当地职员和可靠的战友,曾经开怀大笑过很多次。我记不得上次是什么时候做过这么虔诚的祈祷了,也记不得是什么时候流过这么多的汗水了。我只希望我所做的这一切多少能帮到这个国家。
马萨拉马(为你祈祷和平),伊拉克。
我的祈祷和平安毫不保留地全部留给你,伊拉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