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1994年第一次踏足非洲大陆时,就听到了很多关于艾滋病的可怕传闻。所以去非洲之前,我就预备好了五六个一次性注射器。为什么要备这玩意呢,因为我可能随时会被传染上疟疾等疾病,这样一来我就需要到当地的医院进行注射。后来我还得知,在我旅行的路线上,就有一些地区是艾滋病的高发地带,也许我曾与许多艾滋病患者擦肩而过呢,不过幸好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些情况,如果当时得知这些情况的话,也许我的非洲之旅路线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不过时隔8年,我却在思想清晰的状态下冲向了艾滋病疫情最严重的地带。乘车向国境移动的同时,我们在车里开始了对萨缪尔狂轰滥炸式的提问。
赵制片人:与艾滋病人握手或共同进餐也会染上艾滋病,是吗?
萨缪尔:那种可能性是很小的。艾滋病病毒非常脆弱,在离开人体后几分钟内就会死亡。艾滋病病毒的传播能力并不是很强,所以我们通过这种途径被感染的可能性几乎是0。这比你走在街上时被坠毁的飞机砸中的概率还要小。
飞野:如果说患上了艾滋病,那就一定没有生的希望了吗?
萨缪尔:因为至今为止我们还没有找到治愈艾滋病的药物,所以最终可能还是会死。但是如果病人本身的营养状态良好,且持续的服药,那么10年,20年甚至活更长的时间也是可能的,就像糖尿病一样。但是治疗艾滋病的药物都比较贵,一年的药费大概要1万美元左右,这对于生活在非洲的这些人来说简直就是镜中花水中月。
李制片人:在非洲疟疾等疾病扩散得也很猖獗,为什么只有艾滋病成为这里乃至全球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呢?
萨缪尔:与其他疾病所不同的是,患艾滋病的人群大都为青壮年,如果这些患者已为人父母,那么由于他们的死亡就会形成一批艾滋孤儿。而且从劳动力角度考虑的话,缺少了劳动力后社会的发展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这就像有万亩良田而无人耕种一样。而且如果村子里唯一的一位教师死掉的话,那学校也就只好关门大吉了。
赵制片人:那么母婴传染又是什么呢?
萨谬尔:如果孕妇感染上了艾滋病,那么她的孩子也会被感染上艾滋病。即使生下来时孩子没有患上艾滋病,在吃母乳的过程中患上艾滋病的机率也高达70%。但是如果母亲在怀孕7个月后吃一次抗艾滋病药物,并在产后第三日给孩子打一针补助剂,就可以有效预防婴儿染上艾滋病。而这些总共只会花费6美元。但是非洲有很多的人,由于拿不出这笔钱而使孩子无奈地也染上艾滋病。
在漆黑的车厢里,萨缪尔给我们详细地讲解了有关艾滋病的一些知识,而我们也像考试前进行最后一次复习一样,认真地听取着他的“讲授”。
直到深夜,我们才抵达这个处身赞比亚、刚果和坦桑尼亚三国边境交接处的村庄。因为这里是重要的物流基地,所以每天都会有数百台卡车穿梭往来于这个小镇。由于要办理一些通关手续,所以有时这些卡车司机需要在这里等待数日之久,可想而知这些血气方刚的男士们会做什么来打发时间了,当然,这个村子也是有红灯区的,而这些卡车司机和那些卖淫女正是使这一地区的艾滋病迅速扩散的主犯。在没有多少铁路的非洲,卡车司机运送的不仅有货物,还有艾滋病毒。所以与这个村子连着的高速公路也叫做“AIDS Highway”(艾滋高速公路)。
我们采访了红灯区中的一家,这家的老板把一幢很大的建筑物隔成数十个小房间,房间大小刚够容纳一张床,而在里面等客的大都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她们几乎清一色都是艾滋孤儿,现在的她们也是整个家庭的经济支柱。稚气尚在的迪艾斯是一个只有16岁的美丽小女孩,她有着娇小的身躯和整洁的牙齿。本应该在学校与同学们一起学习一起玩耍并梦想着美好未来的她,却在这样一个昏暗的地方消损她的青春。
迪艾斯说她的父母于一年前因“严重的咳嗽”去世,她们家本来是在小城镇里的,后来从村子里赶来的亲戚们变卖了她家的东西后给父母举行了盛大的葬礼。这样给她们三兄妹留下的就只剩下一张床了。没办法,她们只好搬到叔叔家住了一段时间,但是就在6个月前,叔叔一家患上了严重的“皮肤病”,最后都去世了。没有了经济来源,她只好开始了卖淫的生活。
萨缪尔补充说,对于患上艾滋病死去的人,这里的人们都不说是染上艾滋病才死的,一般都说死因是剧烈的干咳、持续的拉肚子或身体长了一些疱疹。而且由于这里有一个不好的风俗,就是铺张浪费的葬礼仪式,所以举行葬礼时会花掉几乎全部的财产。
“之前爸爸妈妈病了好几年了,所以为了照顾他们我也没能好好上学。虽然现在我也很想上学,但是为了弟弟和妹妹,我只能做这件事。”
“做这个能赚到很多钱吗?”
制片人问道。
“不,也挣不到多少钱。但是我正在努力的攒钱,因为我希望等妹妹长大了,她不再和我一样做这种事情。”
问她在接客的时候采不采取安全措施,她说她也听说过要使用安全套,但是由于那些卡车司机不愿意所以她也没什么办法。
“难道你就不怕染上艾滋病吗?”
“当然怕了。但是眼前我要解决的是弟弟和妹妹的温饱问题,也就顾不上那些了。再说染上艾滋病也不是马上就死掉的。”
使艾滋病迅速传播的主犯还有那些穿越国境的军人、船员(临近边境中有一条很大的湖泊)、体力劳动者和那些正处在青春期的青少年们。由于这些人的性活跃,使得这个地方的艾滋病以极快的速度扩散着。
不过我认为,扩散艾滋病真正的主犯是贫穷和无知。因为贫穷才上不起学,因为没有机会接受关于艾滋和性方面的教育,所以事态才会恶化到如此地步。如果他们知道安全套可以有效预防艾滋病的话,他们也许就不会那么轻视自己的生命了。
和个人的贫穷相比,国家的贫穷也是个大问题。由于大部分的非洲国家都有着很沉重的债务负担,所以他们经常要把国民生产总值中的一大部分用于偿还这些债务和巨额的利息。有很多国家连人均1美元的国民保健费都拿不出来。现在仅凭非洲国家之力是无法阻止艾滋病扩散的,这也是为什么发达国家要尽快减免他们债务的理由。
在回来的路上,我们路过了一个村庄。十多个两三岁的孩子正或坐或躺地呆在树底下。没有穿上衣的他们,一个个身上长满了黄豆般大小的疱疹。可能是因为痒,那些疱疹已经被他们给挠破了,身上也变得血肉模糊。萨缪尔说那些孩子十有八九是通过母婴传染染上艾滋病的,而且由于营养不良,所以才会长那么多的疱疹。可能是孩子们很久没有人疼爱了,当他们看到我那温柔的眼神,立即就感到非常高兴,有一个孩子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突然间起身张开双臂向我跑了过来,然后,其余的孩子也一个个向我跑来。
啊,孩子们的面孔是多么快乐啊!我怎么能拒绝和这些孩子拥抱呢?被我拥抱后,那些孩子高兴得前仰后合,一些孩子跳起了欢快的屁股舞,另一些则站到旁边傻笑……
他们真的是太可爱了!
在我们组织的现场守则里有明确规定,不可以和疑似艾滋病儿童进行拥抱,因为救援组员经常要处理各种事务,所以身上可能会有一些你没有察觉到的暴露出来的小伤口。不过看到这些高兴的孩子,我实在不忍心拒绝他们。如果真的把这些孩子撇在一边,不顾及他们的情感和热情,那还算是什么紧急救援人员呢?恐怕和那些以赚钱为生的人们没什么两样了。如果真的因此染上了什么艾滋病而死去,也没有什么值得可惜的。难道让我在蒸桑拿的时候不小心死掉?我想我们就应当在救援现场壮烈地牺牲,只有这样死了才有价值。就在我与孩子们尽情玩耍的时候,身后的制片人都在忙着给我们摄像呢。
在回来的路上,赵制片人向我说道。
“韩组长,刚才的那一幕真是太棒了!”
怎么突然用起了敬语?我趁机向他“采访”道。
“赵制片人,对于那些孩子你是怎么想的呢?”
“首先我要用这几天所拍下来的内容,做成一个漂亮的纪录片。我一定要对得起那些孩子。”
说什么画面没有说服力,说什么没有好的题材,我想经过这件事,赵制片人一定会重新审视自己的采访观点了吧。哇,赵制片人,终于把你给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