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种子

第二天,我们乘车进入了一个更偏远的村庄并采访了一个家庭。看似快要休克的茅草屋主人查利,看到我们的制片人正在拍摄孩子们那大大的肚子时,可能是出于担心,解释说道:

“他们的肚子大,不是因为吃饱了,而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吃到东西,想吃的东西太多,所以才自然胀大的。”

他们全家的食物仅有一根葛藤、差不多和手指粗细的10个地瓜,以及一些野生豆。这些野生豆必须煮六次以上才能把其中的毒素给清除掉,但是由于没有太多的柴火,他们往往只煮三遍便会吃掉。

“你们明知道这些野生豆还有毒,为什么还给孩子吃呢?”

制片人向他们问道。

“能有吃的就很不错了,哪有功夫顾忌有没有毒啊?”

孩子们的妈妈坦然的回答到。

这确实就是现实。阿富汗的人们为了填饱肚子吃毒草而弄瞎眼睛,这里的人们则以吃有毒的野生豆为代价损伤着他们的肝脏,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会这样干啊。现在是9月份,离下次的收获季节还有6个月的时间(译者注:他们处在南半球,所以与我们的季节正好相反)。这些人只吃葛藤条和野生豆能坚持到明年3月份吗?即使能坚持到那个时候,现在连种子都没有,还期待什么收获呢?因为连有毒的野生豆都开始食用的他们,哪里还会有什么种子剩下呢?

“你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种子了。种子必须在11月份之前种下去,才可以在明年的3月份进行收割。我们不知道雨神会不会赐给我们雨水,但是起码我们应该进行播种。不是吗?”

怎么会!他们说出了和阿富汗的农夫们一模一样的话语。阿富汗的45岁农夫巴里顿因忍受不住饥饿而把种子吃完后向我们说道,他最需要的就是种子。他说,他不想再向我们这些救援人员伸手了,只要给他一些种子,无论有多苦多累他都会用自己的双手去喂饱一家人的。他还说,只有这样,他活得才会踏实。

这些相隔万里的不同地区的农民们竟然都有着同样的想法……在日出前离家,日落后才会回家的勤劳的非洲南部农夫们,他们的脸都是那么的憔悴。不过在那些憔悴的脸上却埋藏着对生活的一种坚强的信念。他们希望得到的不是免费的粮食,他们更不想为了得到我们的同情而无所事事的只呆坐在家里。他们也在为了生活下去而做着不懈的努力。我想我们做的也正是这种事情。我们不能只是不断地用蓄水车向他们运水,而更应该通过给那些努力打井的人助一臂之力,从根本上解决他们的困境。无论是在非洲南部还是在阿富汗,他们需要的就是我们的这一臂之力--种子。

在回来的路上,查尔斯给我讲述了一个令我难忘的故事。

“对于这些人,种子就是希望,就是令他们继续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他说去年由于救援资金限定,他们只能给一个村子种子,而另一个村子则没有被分到种子。可惜的是由于整个春天都没有下雨,所以播撒的种子并没有发芽。不过令他们惊讶的是那个撒下种子的村子,没有一个人饿死。而旁边的那个村子却陆续的传出了有人饿死的消息。同样是没有得到雨水的他们,仅仅是播撒了种子的这个事实,就支撑起了人们的生命。在这里,种子就是使人们活下去的强大力量啊。

第二天,在治疗中心里两位制片人和记者又如获珍宝般兴奋不已,原来他们又找到了一个所谓的“重磅题材”。“把那孩子的衣服脱下来拍一下”,“把这个女婴的体重测量一下”等等过份的要求层出不穷,说老实话,虽然他们是为了工作,但我真的有种看不下去的感觉。

有个孩子因为严重的营养不良而生命垂危,他们却对孩子的母亲问道“您听到孩子快不行了的消息时,心情是怎样的呢?”。问完之后就会把摄像机对准他们母子俩的脸庞,进行无情的拍摄。虽然这是他们必须要做的事情,但是这种在伤口上撒盐的事情还是令我心痛不已。

对我来说,翻译孩子妈妈说的话和对他们照相是非常艰难的任务。让她们重现当时的痛苦场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虽然这是我作为公共宣传员所必须要做的,但是我真的有些狠不下心。也许你会认为我由于经历过太多这种事情,所以感情会变得麻木起来,但是我的心却仍旧很敏感。看来从小开始就对别人的喜怒哀乐非常敏感的我,一点也没变啊。那时如果收音机里播放关于虐待儿童或虐待老人的消息,我都不想也不会去听,因为听到这些消息时觉得他们就在我的耳边哭喊着。我也很难相信我这种人竟然会出现在更加悲惨的饥荒现场和战争现场……疟疾或地雷,我都不怕。不过进入到这痛苦的中心工作,真的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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