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他来找我的那天。
厨师离开厨房是很少见的事。厨师长在烹饪的时候也不会去大厅,除非有人找他。而且厨师长不会信任干涉大厅事务的厨师,他对我同样严格禁止。那天傍晚,我第一次在客人没有离开的时候去了大厅。身穿白衬衫和黑马甲的朴经理叫我,有人拿着智媛小姐的名片来了,点名要让智媛小姐做这道菜。是谁,你认识吗?啊,是的,我想。会是谁呢?我看到了刚才拿着我的名片进来,并且点了烤牛肉的那个人的脸。就像初见到他的时候,死死地盯着他看。
……是的,是那个男人。为了学习做比萨的方法,我不收取任何报酬,在那不勒斯的“比萨利亚”工作了十天。在那里,我遇到了这个男人。我涨红了脸,我回首尔一个月了,一个月之后,他真的来了。
我又回到烧烤台,烤着用香草腌过的肉,然后把切成十字刀的马铃薯放进烤箱里烤。汗珠从脸上滚落。早晨烤了提拉米苏,中午睡了三十分钟,晚上他来了。等会儿上床睡觉的时候,说不定会比现在更愉快。我像念咒似的叮嘱自己。如果我想伤心的事情,或者感觉到压力,那就不好办了,这种情绪不能渗透进食物。我大笑着翻了翻肉。肯定很好吃,我大声说话,让马铃薯也听得懂。我在裂成十字形的马铃薯缝隙间倒入白色的奶油,放下刀,把肉盛在盘子中央,旁边放上芥末酱和平时很少使用的天门冬。现在可以了。我把盘子摆上输送台。他点了什么酒?我问朴经理。丛凯拉巴洛洛。这是个不错的选择。朴经理轻松地举起盘子,朝着他的餐桌走去。我在厨房里,胳膊拄着输送台,探出了身子。我看见他把纸巾放在腿上,慢慢地拿起了刀和叉。
起先,他好像用刀轻轻去划牛排的中间部位。我有点儿紧张。心满意足的微笑在他的嘴角绽开。牛肉生熟适中。尽管感觉到轻微的抵抗,然而刀还是轻柔地插了进去。快吃吧,我在这边对他说。他轻轻切开牛排,塞入口中,咀嚼起来。味道似乎不错,他点了点头,又去切肉。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到他吃完盘子里的最后一块肉,甚至看见了他膨胀的嘴唇。吃东西的时候,唇部血液聚集,嘴唇会变得红肿,就像做爱时的生殖器。嘴唇、生殖器和舌头,都属于特别的性敏感带,都由黏膜皮肤构成,神经细胞密集。舌头最灵敏的时候,就是碰触食物的时候。喝一口水,喝一口葡萄酒,切好牛排,放入口中咀嚼、品味……他是一个有着强烈食欲的人,跟什么东西都不想吃的人相处不了太久,不管多么相爱。叔叔冷冷地说,食欲好,那就意味着有可供进入的辽阔空间。他又轻轻切起了牛排,兴致勃勃地吃了起来。我不想错过他的样子,哪怕只有片刻。我看得太入神了,仿佛是我在吃牛排,仿佛他是把我切开,放在嘴里咀嚼。我感觉自己的嘴唇像熟透的樱桃番茄,红彤彤地膨胀起来了。
下次我给你做西洋松露。
我用手背抹了抹嘴唇,自言自语道。
西洋松露和天门冬,这是我喜欢的材料。这两种都是从地里直接长出来的食材。我觉得爱情也是这样来的。
“时间太晚了,不适合吃东西。”
我听见他的声音不再是妥协和退缩的语气,我轻轻点头。对于现在的我们,吃东西和做爱都不可能。因为我们的身体都需要温暖。
他紧紧抓住门把手。
“再见。”
他盯着弗尔利,说道。
弗尔利慢慢地走过来,用头轻轻顶我的膝盖后面。笑一笑,哪怕不自然也好,就像初次见面的时候。我看见他在门外迈了一大步,赶紧转过身来。从前我们是重合的线,而现在我们只是被斜放在不同的地方。倾斜的线迟早会交织,就像液体永远向下流淌,我感觉这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所以我现在可以放你走,只是需要时间。
吃点儿甜食会好些,弗尔利。如果没有蛋糕,喝点儿酒也不错。我要倒上满满一杯酒,大口喝下去,直到牙齿在杯子上留下痕迹。我要喝个精光。汪汪!我听见关门的声音。不要叫,弗尔利!我朝两边重重地敞开冰箱门,就像掀起窗帘。冷气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