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代窦光鼐(22)

福崧说到此处,自己长叹一声又道:“都说我福崧冷面无情,杀人不眨眼,从不讲情面二字,但如今要将你们当中那些不能实心办事,庸碌贪婪之辈当堂拿下,抄家补赔,我福崧却心有不甘,心有不忍。难道将你们押入大牢,就能补得齐每县多至数十万两的亏空么?今天已是丙午之年的第一天,我领各位在这里对着三位神圣盟誓,今年必需设法弥补,如果再无一点成绩,必遭天谴。各位扪心自问,也愧食朝廷俸禄。”

众官齐声称诺,道:“谨遵大人钧命。”

福崧点点头,回身领着诸官朝老子像拜了三拜道:“既为臣,尽臣道。臣道不明,由贪欲昧心。诫贪应知足。老子曰:‘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知足之足,常足矣。’”

众官手持誓词,齐声重复,声音在大堂上“嗡嗡”直响。

福崧又走到如来像前领诸官拜过,道:“佛说:悭贪妄取,不义自盗,福消气尽,饿鬼之心,行‘饿鬼道’。昨日扶乩,为各位求得佛祖四句真言:犯法原因不离三,怠工奢泰昧心贪;若能勤俭事知足,平步青云大道参。”

待众官跟诵完毕,福崧又看看孔子像,正要再行参拜,只听大堂门口有人大声道:“真是笑话!堂堂封疆大吏,面对遍省亏空,竟束手无策,反求助于贤圣、佛祖。难道众官起誓之后,这亏空之案便可迎刃而解了么?”

众人一起回头,见大堂门口站着一位瘦老头儿,起花珊瑚红顶子,着九蟒五爪袍,外套锦鸡补服,正是吏部侍郎兼浙江学政窦光鼐。

窦光鼐大步走到堂前,福崧厉声道:“窦大人,你今日已经迟到,又咆哮于堂上,难道是成心捣乱不成?”

窦光鼐没有说话,抬头端详了那堂上僧道儒三圣像一会儿,才转过头对福崧道:“福大人,非是窦某不敬圣贤神圣,只是如此诡异之举,真能让浙江亏空一年之内全部补足么?老兄我实在是不敢相信。”

“我同诸公设誓,并非希冀于借助神力。而是务祈同心协力,共抵廉隅。”

“若天下廉吏皆可由庙堂起誓而得,则何以贪墨之徒千年不绝?”

“不立誓,两司道府官员仍旧阳奉阴违,收受属下节礼馈赠,甚而强征硬索;而州县官员供奉不暇,浮费无度,哪里还有余银弥补亏空?本抚也是事出无奈,才出此下策。将佛道儒三圣请出设堂,或许还能激发天良,上下一心,把浙江亏空补上。”

“大权在手,何须立誓。身为一省之首,竟被下属所挟,实乃昏聩之举!”

福崧见窦光鼐当着众官对他说话毫不留情面,言语甚激,脸上很是挂不住,反驳道:“既然窦兄如此说,你便在这里给我一个办法,如何才能不乱而治?”

窦光鼐当初任监察院左副都御史的时候,在与刑部会议某案之时,大堂之上将大学士来保、史贻直、协办大学士梁诗正骂了个狗血喷头,因此事被乾隆革职留任。后在担当顺天府府尹时(正三品)又因捕蝗的事,竟与顶头上司直隶总督杨廷璋吵翻了天,再次被革职留任,官阶降为四品。这样的事情,在他四十余年的官途中比比皆是。此时,窦光鼐说福崧被挟、昏聩等等尚属留了情面的。站在一旁的盛柱,怕窦光鼐再说出更不中听的话来,急忙出来打圆场道:“窦大人是忧国之言,福大人也是无奈之举。既然二位大人都是为了朝廷,为了浙江亏空能尽快完补,又何必这样剑拔弩张呢?不如先在厅堂起誓。其后,再在后堂共商完补之计如何?”

窦光鼐看了看这位年轻的布政使。乾隆四十七年他离京上任的时候,这个年轻人还只是一个从七品的外官,短短四年便青云直上,如坐飞黄,直升到从二品大员,金顶子换成了红顶子,二人抬小轿换成了八抬大轿。窦光鼐和盛柱接触不多,对他十分不感冒。认为他是靠了三座靠山,又惯会左右逢源,奉迎有术,加上小小的一点才干,才会在四年内连升十级的,并非真正有才之人,所以只是斜眼看了他一下,并未理会,又对福崧道:“我这里有治亏三策,福大人若能用之,必有奇效。”

(盛柱的三座靠山,当时已是众人皆知:与福崧有东翁西席之谊,相识十年,为一靠山;京中得到阿桂的赏识,其祖父与阿桂是乾隆三年同榜举人,又曾在阿桂门下做过幕宾,为又一靠山;最重要的是,盛柱的姐姐,于乾隆四十八年嫁给十五阿哥永琰做了福晋,就是正房大太太,未来的皇后,盛柱成了未来的国舅爷。此为最大靠山。)“窦大人既有良策,不妨当堂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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