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鸿传》第六章(4)

 

阿清怔了片刻,随即醒悟他是笑自己嘴上说得凶狠,其实反而将石头抛得更远,不禁脸上一热,也不便再顺着话题说下去。

她在崖顶借着星光搜寻了一阵,并无一处可下去的地方,想了想,又寻了些小石头,往一些去不到的黑漆漆的地方丢去,凝神听,却都掷在了坚硬的岩石上。忙了小半个时辰,把这崖顶几乎摸了个遍,仍然不得要领,不觉深为气馁。

小靳在下面叫道:“喂,找到没有啊?多半没有,这鬼不下蛋的地方,有那种地方还关什么人啊。算了,别找了,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阿清叹口气,起身刚要下去,突然想起刚才小靳不怀好意的笑,立时又回身坐下,道:“我不下来了,水冷得紧,我就在上面坐会儿。你有什么话爱说便说罢,反正我也不爱听。”

小靳道:“哎呀,我真有事才说啊!”

阿清道:“你能有什么正经的话?”

小靳怒道:“你这丫头……不说便不说,你以为我是青蛙啊非要叫两下子。”当下闭嘴不语。

阿清坐在崖顶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双足在空中荡来荡去,轻风袭来,吹面不寒,芦花清香若有若无,好不惬意。过了一阵,听见“咚咚咚”地响,却是小靳有一下没一下的向水里扔石头。

阿清这个时候突然觉得心情大好。她自小生长在豪门之中,除了不苟言笑的父母,就是畏畏缩缩的丫头下人,她要撒泼也好使性也好,别人只有忍让包容,从未跟这样的混账小子这样赌过气。陡然之间,天地仿佛就只剩下自己与小靳两个人,所有的纷争、屠杀、逃亡、屈辱通通若隔世之远了。阿清忍不住站起身,清清喉咙,唱起歌来。

刚开始还是细声细气地唱,深怕那小子听到了嘲笑自己,但渐渐的情自心生,神游天外,不觉放开嗓子,纵情高歌,声音若黄鹂出谷,珠落玉盘,极尽清越婉转之妙。

刹那间,风似乎也停住了脚步,带着清润的湖水的芬芳在她足边萦绕,不时轻轻牵起她那宽大的袍袖,露出纤细手腕。

阿清就用这手腕,合着曼妙的音律在空中不住伸展、翻飞,顺着风势划过长长的距离,柔若无骨。她的纤足在凉如水的石上一点,再一点,身子已翩然舞在空中,仿佛随着歌声逐渐拔高,身体也变得通体空灵透彻,御风而行一般。

一行夜鹤缓慢地划过山崖,在阿清头顶旋绕不停,齐声鸣唱,将歌声引向空中。蓦地眼前一亮,在那山巅之上,在极远极远的天穹边上,一轮圆月慢慢升了起来。

“呜哇!呜哇!呜哇!”

小靳突然间放声高叫,当真声震云霄。阿清吓了一跳,收回心神,只觉脑中一阵眩晕,后退两步,一跤坐倒。她摇摇脑袋,清醒过来,只听下面小靳又哭又叫,忙扑到崖边,喝道:“叫什么叫?你又不是狼,干吗见到月亮要叫?”

“不、不是啊!谁他妈是狼了!”小靳惨道,“涨潮水了,没看见吗?妈的,这些水耗子怎么好死不死偏偏把牢房修到水里,每个月这么来几次,淹死一窝,不是亏老本了吗?”

他生平最怕的就是水,眼见着水面渐渐涨高,就要漫过自己蹲的最高的岩石,深怕停不下来,那天下第一神贩可真是死不瞑目了。

忽听洞外呼呼风响,阿清头朝下如箭一般“扑通”一声插入水中,随即冒出头来,游到牢门边,嗔道:“别叫,难听死了。洞穴这么高,怎么涨也涨不到洞顶啊。”

小靳道:“那可说不定啊。或许来个百年大潮,不说淹到洞顶,就淹得刚高过最高的岩石,再加我小靳的身高,那可不死翘翘了?”

阿清道:“你真的一点水都不会?”

小靳猛点脑袋。

“那可有点难了。”

小靳忙道:“是吧,你也知道有这种大潮的对不对?”

阿清道:“不是。懒得跟你说。我是在想以后的事……以后怎么救你出来。”

小靳苦着脸道:“行行好先想想怎么帮我熬过今晚吧。”

阿清似乎想到什么事,有些神不守舍地在水里随意地游着,小靳叫她几声方听到,怔怔地想了想,一拍手道:“也好,趁这机会,先教教你如何闭气。”当下仔细讲了些在水中闭气的要诀,以及一些简单的游水技巧。

小靳性命攸关,听得特别仔细。末了,阿清叫他就趁着潮水在浅水中练习。夜凉水冻,小靳在水里游了两圈便爬上岩石,哆哆嗦嗦地道:“不、不行了,再、再练要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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