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鸿传》第二章(4)

 

小靳道:“你这么说,倒像是为她开脱一样……喂和尚,慢念你的佛经,快说说后来怎样了。”

道曾仍旧慢条斯理地念完一段《金刚经》,抬起头来时已神色自若,道:“后来么,须鸿在行到建康附近时,终于中了埋伏。具体的情形到现在仍无人知晓,只知道参与伏击的中土武林人士一共死了三十四人,重伤十六,恐怕算得是江湖一百多年来最惨烈的一战了。”

小靳抓抓脑门,喃喃地道:“死了三十四个,才重伤十来个……这个胡老娘皮下手可真他妈了不得……哎哟!”脑袋上已重重挨了道曾一下。

道曾沉着脸道:“不可胡乱称呼!我告诉你,此人与我师辈很有些渊源,是我的长辈!你再胡说,小心罚你面壁一月。”

小靳捂着头,苦着脸,连声称是,心里将胡老娘皮痛骂自不必说。

道曾停了一下接着道:“据说其实在那之前,有好几位江湖人士都曾偷偷带信给须鸿,告之有人密谋害她,叫她不要到江南来。但须鸿却全然置于脑后,仍执意前往,其性子刚烈可见一般。在这样天罗地网般的圈套里,仍能突围而遁,此人的武功也可算得惊世骇俗了。不过她似乎也受了极重的伤,从此再未在江湖出现。”

小靳诧异地道:“为什么?这世上最他妈憋气的事就是被人阴了,换了是我,不一个个找这些孙子出来黑掉才怪。”

道曾道:“当时那些伏击之人也是这么想的,只道她会大肆报复,是以纷纷出门避祸,远走他乡。我师父说,那段时间里,江湖七大派、十三帮、三十多个门的人竟统统人去楼空。如此大规模的逃难,也算得百年难遇了。但是过了一年多,仍未听说有一人被杀,或是再听到须鸿老人的消息。人们私下里猜测,是不是那日她受伤过重,已经身死了。”

小靳开始还巴不得这女魔头死去,但听了她被人暗算,又是如此神勇,不觉起了仰慕之心,忙道:“死了么?她……她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道曾道:“过了五六年,须鸿老人仍未现身。就在人们几乎就快要将她忘记的时候,白马寺里却出了一件大事。那一年的中秋,有人在白马寺正殿内的墙上,写了一个偈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小靳翻着白眼念了一遍,一拍脑袋:“咦,这四句我好像听和尚你念过的。”

道曾瞥他一眼,道:“这是《金刚经》里最后一个四句偈,我日日诵经,你是段木头也该听熟了。”

小靳笑道:“是吗?难怪我一听到,就觉得耳朵痒痒呢,原来是老相好,哈哈!这四句偈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道曾道:“这四句偈,当时并无一人能解。去过西域的庄枢大师曾说,《金刚经》所说为一四句偈,但是《金刚经》里有好几个四句偈,究竟是那一个没人知道。这个偈言本身非常普通,每个和尚都会念,只不过这一次却是有人用血写在上面的。”

小靳吓一跳,道:“血?谁的?”

道曾望着远方云雾笼罩的山头,慢慢地道:“四句偈下有题字:武功佛学,不取于相,如如不动。将逝之须鸿。”

“将……将什么须鸿?”

“将逝。须鸿写下这句偈,从此以后,真的如逝去之鸿,再无人见到了。”说着合十又开始念起经来。

小靳搔着脑壳道:“和尚,你能不能把一件事讲完了再念你的经?每次听你说,就好像……好像大便不畅一样难受,那种滋味你知不知道?”

道曾毫不理会,念完了才道:“当时并无一人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写的这句偈是什么意思。但是江湖上关注此事的人太多,纷纷要白马寺有个交代,而白马寺这个时候却遇上了一场天灾,僧众死伤惨重,方丈林晋大师也重病卧床,不得已托一位老友出面说明。原来那场伏击之战后,须鸿果然身受重伤,险些不治。幸好我佛慈悲,让她遇上了林晋大师。林晋大师以无上精纯内力相助,才从不归路上将须鸿拉了回来。还……还让这样一位心高气傲的人在白马后山山洞内面壁五年。五年啊……五年……”

他喉头莫名其妙一哽,怔了怔,转身往佛堂里走去。小靳似乎对这么一个人物就此销声匿迹有些不能接受,忙道:“喂,还没说完你走什么啊?她写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道曾头也不回地道:“不知道。这四句偈本来领悟之人就极少,林晋大师也一直未有只言片语的解释。‘不取于相,如如不动’这句我每日都在念,说来惭愧,我的资质太差,始终没能参透其中奥妙。佛曰万物皆空,随缘而定,是为‘不取于相’,但是究竟什么是空,什么又是相呢?若诸相皆幻,又如何能以露珠雷电论法呢?哎……实在太难明白了。”

小靳知道他说起佛法便没个完,慌忙拍他脑袋叫道:“喂喂,和尚,我们说的是须鸿,那什么武功佛学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道曾道:“这个……后来我师父说,大概是须鸿面壁之后,发现了武功与佛学上的某些联系,甚或是领悟到了更深的武功,留下一言让林晋大师知道罢。”

他合十默念了一阵,又道:“我说这些是要你明白,此女子身世不明,须鸿虽然隐退了,却难保没有弟子。你自己小心一些,有些平日里说惯的话做惯的事该收敛的要收敛,不要仍是这么毛躁。若她真是须鸿的弟子,我是一定要救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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