濑田惜别(2)

(是的。)初芽这样暗思。她不怀疑三成具有的这种心理机能。三成肯定是高度理智地挂虑着初芽的命运。三成又说道:“初芽啊,通俗说来,你是我的女人。我以全部心意,一直认为你是绝无仅有的心上人。可能的话,我希望到何处彼此都形影不离。我有这般懦夫式的心肠。我压抑着这样的自己,只挂记着你将来怎样存活于世,才委托舞兵库那样处理的。”

“此事,我听舞大人说过了,非常感谢。”

“若是这样,不再恨我了吧?”

“恨的是大人的做法。”

“做法?”

“为何不亲口话衷肠?不,既然老爷这般同情我,为何不一开始就向我提出:‘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初芽。”

“哎,老爷听我说。宛如解雇当地雇佣的家仆一样,相当随意地处理我。这种做法,虽说是出自很深的爱情,却是逆抚人心的做法,在世间……”

“在世间如何?”

“我不说。”

“说!不说我可生气了。”三成说道。

初芽的眼睛里溢出了珠泪,说道:“老爷杀了我也无所谓的,就请大动肝火吧!我初芽全说出来。”

初芽开始说了起来。她讲到在世间流传的三成形象之丑陋,三成的无人气,清正等秀吉一手恩养成人的诸将对三成怀有的极端憎恶。如果澄清了这些现象发生的原因,其实并没什么。三成的本心另当别论,他的语言表达方式和态度举动,都不合乎人之常情,甚至说,都逆反了人之常情。

初芽说,自己从接触三成的那种满怀好意的态度举动中,搞清楚了三成缘何无人气的根由。

“那是你想多了。”三成心平气和地说。“我现在知道,我伤害了初芽的心。但是,清正等人恨我是另一码事。那帮人出身于太阁的小姓,由丰臣家自幼恩养成人。他们是在时而跟北政所撒娇,时而遭到秀吉不分青红皂白地训斥的环境中长大的,平步青云,当上了大名。那时的丰臣家作为天下政权,且组建且变动。然而,他们看不到这一点,只认为在政权的这种发展过程中,事情好像幼时在长滨城厨房里玩耍那样,可以随便糊弄过去。他们做的每一件荒唐事,到我这里都过不去,所以,我在每件事上的做法都伤了他们的感情。仅此而已。”

事实上,三成作为丰臣政权的运营负责人,严格管束他们在战场上的非法活动,以及他们对统制体制的批判意识,这是三成正义感的体现。而这种正义感,导致了时下完全相反的结果。

(和老爷这次对我初芽的态度一样。)初芽这样认为。三成关爱初芽的这种“正义感”一旦启动了,在三成身上,便以无视他人情感的形式表现出来。

“哎,行了,何必计较。”三成伸出了酒杯,劝初芽也喝。

“我给你斟酒。”三成忽然拿起了酒壶。这种自然的动作,与其说是此人的直率,毋宁说怎么看他,也不像个大名。好像还没长大,带着少年气。当夜,初芽在锦衾里服侍三成。被窝里只有一男一女。初芽的粉腮紧贴着三成的前胸。

“真是个孩子!”面对从四位下的佐和山城主的这位男子汉,初芽产生了要这样大喊的冲动。

“说什么呢。”三成一边爱抚着初芽的后背,一边察觉到她的变化。三成的脸紧贴着初芽的前胸,感觉到初芽那雪白的肚皮起伏不停,却是在咯咯地笑着。

(还是个孩子。)三成觉得初芽有些怪异。刚才哭成那个样子,现在又无端地笑得正起劲儿哩。

“初芽,男人和女人在这种场合,别笑为好。”

“男人和女人?”

这个词儿初芽听起来非常新鲜。她扬起了下巴,不由得提高了嗓门儿问话,“老爷,我和老爷的此刻,可以认为是痴男怨女的关系吗?”

三成笑了。“我一开始就这么认为的。”

“太高兴了!”初芽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慢慢滑向三成大腿上肉多的地方。初芽奇妙地平静下来,令三成感到奇怪。

“怎么了?”这一问,被窝里的初芽,立刻手指狠掐了一下三成的大腿。三成低声喊叫着。在这叫声中,初芽打着滚儿畅笑着。

“啊,真高兴!托老爷的福,心口不憋闷了,心情舒畅了。”

“犯不着的事。”三成发出了像个大人似的苦笑。他觉得初芽是个孩子。她就算用这种形式,“报”了大阪公馆的情感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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