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正凝视着寺僧。寺僧高傲,清正忍无可忍。毋宁说,甚至感到悲哀。虎之助这个从小在秀吉的厨房吃饭长大的清正,觉得秀吉俨如父亲。秀吉从任长滨城主的时代开始,就喜欢他,称这个无父的孩子“於虎,於虎”。虎之助少年时代,秀吉夫人北政所代替母亲照顾他。并且清正和秀吉相当于从堂兄弟关系,他是家臣,也是故秀吉很少的血缘亲戚之一。
虎之助清正是个有用的人才。被派上战场,从来不甘人后。他殊死奋战,为的是驰骋任何战场都能得到秀吉的嘉奖。
然而,丰臣政权安定之后,这个政权不再需要战争时,清正的存在意义开始显著淡化了。当然,和专门作战的武将相比,秀吉开始侧重于重用有行政业务特长的人才,他们是五位奉行--石田三成、浅野长政、长束正家、增田长盛、前田玄以。五位奉行日夜侍奉在秀吉身旁,认真管理秀吉的日常杂务,并能秉承秀吉旨意,作为代理官对天下大名们发号施令。
清正被派遣到边疆。那时他二十五六岁,从年禄三千石的旗本平步青云,被提拔为肥后熊本城年禄二十五万石的大名。尽管如此,这无异于将清正从秀吉身边下放到了遥远的地方。
其后,三成独占了秀吉。岂止独占,这位秘书官事事以“这是太阁殿下的旨意”为名,意欲压制和君临边疆大名。
(治部少辅这厮!)不知有多少次,清正愤怒得似乎要吐血了。清正没有自负地认为是自己让秀吉取得了天下,但在秀吉打天下期间,清正在几十场大小会战中都竭尽全力奋战过。
(治部少辅这厮,立下了多少军功?老子要将他那颗‘南北头’化为齑粉!)清正的憎恶里含有嫉妒。清正生来过于情深,他最想从秀吉那里得到更多的爱怜。到了这个年纪,尽管人称他是“盖世武将”,在秀吉面前他仍想做一个像从前那样撒娇的少年。如今那个位置被三成夺走了。清正心想,不仅如此,秀吉生前,那个近江人三成就极力慢待我,迫害我,向秀吉进谗言。
总而言之,这里有寺僧,这个寺僧也独占了秀吉的在天之灵,要让秀吉疏远我。此僧也是与三成同样的家伙!
“看我的家徽!”清正说道。这家徽是桔梗,是司空见惯的家徽,若到美浓或清正的老家尾张,这种家徽多得简直都想扫一堆扔掉。
“哈哈,桔梗代表美浓源氏流脉。从美浓光临的吧?”
“从朝鲜来的!”清正张开鲜红大口怒吼。寺僧吓得差点儿要跳起来。
“贫僧说不晓大名,失礼失礼!是加藤主计头吧?”
清正头一转,望着别处。之后。人家怎么跟他说话,他也一言不答。在祭灵庙前的举止随心所欲。
清正跪拜秀吉墓前,高声做归国报告,表达自己没赶上太阁咽气的痛惜,反复地说,缘何不等到看一眼虎之助的凯旋之师再归天啊!他又声音激烈地说:“再说,遗憾的是,治部少辅那厮进了许多谗言,殿下可信以为真?”
林梢鸦噪。昏暗已经笼罩了整个庙域,暮色渐浓。
“在海外会见敌方军使时,关于僭称丰臣清正一事,臣也想解释一下。如殿下所知,臣五岁丧父,成长于殿下之膝下,恭谨地奉殿下一人为君为父,直至今日。如今臣家该是何姓?”清正说不下去了,潸然泪下。
所谓“不晓得”的姓,即指源平藤橘和丰臣姓之事。清正的家姓,到底是源氏还是藤原氏?孤儿出身的他,从未听说过。
“臣不知道啊。于是,出于以仰尊殿下为父之心情,终于在文件上签下 ‘丰臣朝臣’,别无深奥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