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之有理。但是,主公对家康如此;对和家康近密的各位大名,例如加藤清正、福岛正则、黑田长政等人,也是如此。这会引起不必要的反感。将来欲成大业者,却树立不必要之敌,此乃拙策中之拙策。”
“左近,你希望我八面玲珑吗?”
“真拿主公没有办法。”
左近一声苦笑。
“谁也没那么说。古来所谓英雄,指具备智辩勇‘三德’者。由此看来,除了当代的太阁,主公是堪与家康并列的英杰。”
“但是,”左近又说,“单靠智辩勇‘三德’,无法支配天下。有时,世人会采取不合作的态度。不,不仅不合作,或恐还会激烈攻击而来。真想干一番大事业,还需一德。”
“何德?”
“甚至受到幼儿喜爱追慕这一德。”
“左近。”
三成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你这是强我所难啊。人生而带来的毛病,到死也改不掉的。与其为改掉毛病而受大苦,当务之急,倒不如盘腿稳坐毛病之上,扬己之长。”
“是的。”左近没有反驳。“臣并非在讲什么深奥的道理。臣的意思是,人家给主公捡起了竹杖,至少应该露个笑脸,随意打个招呼。何况对方是家康,尤当如此。”
三成和左近的对谈就到这里。但是,“竹杖事件”激起了意外的波澜。来到家康的伏见公馆的家臣们,听见这件事,有人建议:
“干脆杀掉治部少辅!”
舆论大哗。家康的谋臣本多正信压住了这种做法,他劝诫道:
“杀他,需要有可以杀他的地点。再说,必须有利于主公家才能杀他。那一天迟早会到来的。眼下杀他,是只图一时之快。切不可轻率闹事,有损主公家。”
然而,正信并不知道“竹杖事件”。当夜,正信来到家康卧室,打听事件真伪。正信得到特许,可进入家康卧室。不知何故,家康总是在自己卧室与正信谋计论事。
“事件若果然当真,弥八郎(本多正信),你该做何计较?”
“无疑,三成当杀!”
“何时杀他?”
“当在太阁死后。”
“死后何时?”
对谈宛如博弈,津津有味。
“当他拥戴秀赖君和侧室淀姬起兵之际。”
“那样也还不能杀他。只有给他及其同伙加上一个谋反的罪名,然后才可杀他。”
“哟,这盘棋,臣输了。”
正信脸上浮现出卑下的笑容,手势模仿着输棋的动作。当然,正信分明悟到了时机成熟之后的韬略,但他将最后的一招儿让给了家康。二人与其说是主从关系,毋宁说是谋友。正信年长家康四岁,是年纪相仿的两个老人。
正信出身驯鹰师,青年时代专心崇信一向宗(净土真宗),支持过农民起义,背叛过家康。后来得到了家康的宽恕和重用。
三河(今爱知县东部)人中多出武将,然而作为三河人的正信在家康的家臣里,却是一个罕见的谋士型人物。家康随着年纪的增长,对他愈发器重,对待正信与其说是家臣,不如说是宾友,封他为从五位下佐渡太守,赴任相模甘绳(今大船附近),年禄二万二千石。
后来,正信因陷害小田原城主大久保忠邻,丢了官。大久保忠邻一族的大久保彦左卫门著随笔《三和物语》,这样评价:
“大久保家败落后,佐渡太守本多正信三年不出门,脸上生梅毒大疮,面容破相,皮肉剥落,臼齿暴突,死去。本多正信之子上野介正纯被革职(俗称“宇都宫吊天井事件”)。这是陷害大久保忠邻的因果报应吧。”
无论怎么说,正信绝对是个极富谋略之才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