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玩具(1)

“我告诉你我手机。下次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跟你出去,你进来还得花个几百块的。你不如把钱都给我。”

她要他拿支笔记下她的电话,他只是把耳朵贴过去,他说他完全可以用记忆记住。她挑衅地向他耳朵里吹了口气。她能看清他的鬓角,鬓角的皮肤有了一抹红色。她还看到厕所的门打开了,眼睛男和另外几个中年胖子都堵到了门口。他们果然手里拿着家伙。

木炎在矿上和手下嘱咐工作的时候,她不时的望向窗外,她看见鲁新蹲在门口,正在和矿工唠嗑。木炎心想,既然非要两个警察中的一个人来监视她,为什么不是那个帅哥来,而是这个小胖墩在面前蹲着。

木炎也清楚,自己的反应,也的确会引起警察的怀疑。她是不是应该表现得更懦弱一些,更可怜一些。就像是那些其他的失去了丈夫的妻子所表现出的悲恸欲绝的样子。可是软弱的表情多年来在她脸上已经难觅踪影了,她甚至已经忘了那种表情该如何摆出来。生活的磨砺,已经让她麻木。如果泪水流过滚烫的脸颊,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又该补妆了。

她喜欢干净,包括绸缎一样的皮肤,包括一尘不染的桌子,包括厕所马桶盖上没有一滴水滴。她喜欢百合花,喜欢碎布的小格子的装饰。在她第一次看到杂志上介绍的外国的厕所装修的照片,她就喜欢上了那种紫色的格调。她幻想,有一天,她也要有这样一个大大的厕所。可以自己随意的摆设。她已经厌倦了那个狭小的公用厕所,而且要随时担心旁边有没有一对男女在鬼混。

木炎第一次见到矿老板的时候,那时候她只是夜总会里一个普通的女人,她每日周旋于男人中间,就像是一只蝴蝶。后来,她在胸口纹了一只蝴蝶。这蝴蝶对她而言是一种悲伤的提醒,永远在那里提醒着她,她的过去,她的见不得人的过去。她绝不能再回到过去的日子里,那种朝不虑夕的日子。当她见到了矿老板,真的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她想尽各种方法拴住他。她琢磨他喜欢吃什么,喜欢玩怎么,喜欢什么样的电视节目,喜欢什么样的女士内衣,她从来表现得都非常的大度。当他谈起来他的过世的前妻的时候,别的女人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却表现得全神贯注,甚至会去夸那个女人的好。是的,死了的人,只会在活着的人心里被无限放大,被无限的光环笼罩着。死了的女人是不会来跟你抢老公的。别的女人都在为一个死了的女人而耿耿于怀的时候,她用她的宽宏感动了这个呆板的老男人的心。她这么做只是为了能留在他身边,她从来没想过,他会突然娶了她。

但是他不爱她,她知道这一点。他的爱已经随着那第一个女人的死去而死了。现在,剩下的,只是个躯壳。他每日钻研赚钱,仿佛那只是习惯。对了,他还有个女儿。女儿是他除了金钱以外第二关注的事情。女儿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女儿交男朋友,他会格外的仔细,认真地去调查那个男人。而他对于她,对于木炎,则几乎漠视。大多数时候,木炎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摆设,或者是他工作上的助理。她有时候也会奇怪,他为什么选择了她。他那么有钱,应该可以选择一个更好的条件的当老婆。一个年轻的有文化的女大学生?反正现在这样的女大学生挺多的。而她只是个从农村出来,后来又去了夜总会里,最后被他拿钱赎出来的女人。他在和她上床的时候,总是会戴套,总在完事之后反复清洗。那让她感觉自己是肮脏的。更让她搞不明白的是,他后来给了她一个保镖。一个帅气的肌肉健壮的保镖。然后就像是完成了任务一般,再也不碰她了。对于一个性欲旺盛的女人而言,这种没头没脑四肢发达的男人就像是迷药。她一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在考验她。她还特意小心地回避着。后来,她发现,这个大块头的男人,就是他送给她的。那笔保镖的费用里,多出的部分,就是为了那个目的。她更加不明白这个老男人在想什么。她究竟在他的眼里是什么东西。

木炎在办公室,等到了前来采访的记者。木炎说,她希望绑匪能和她接触,多少钱都可以商量,但绝不能伤害人质。记者跟她说,不能这么说。否则绑匪会漫天要价的。木炎则谈起来,所有的钱都是属于这个老男人的,他帮过她,救过她的命,所以为了他,所有的钱都失去了,也没有什么可惋惜的。

记者们走后,木炎坐在屋子里发呆。她刚才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就像是憋在心底的心里话,那些话把所有的记者都感动了。当人们散去后,她开始想,其实自己还是挺有演技的。说谎都不会脸红。

真的要用所有的钱换回一个苍老的老头,她会舍得吗?又重新回到几年前坐在夜总会里的那种生活?反正她是不会回去的。所以那些脱口而出的话充其量也就是跟记者们讲讲而已,煽煽情,属于自欺欺人的把戏。不过她有一点希望,如果矿老板能活着,能看到她说的那些话。那会给他带来无限安慰。可惜,她有一点相信,矿老板已经死了。毕竟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四小时了,到现在还没有接到绑匪的电话。也就是说,绑匪并不试图拿矿老板来换钱。既然矿老板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活下去的可能也就微乎其微了。

木炎看着窗外思考,如果矿老板死了的话,她将接手这个庞大的煤矿,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她可以运用这笔财富去实现无数个梦想。她想有一辆蓝色的法拉利,想有一家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高档服装店,想天天去豪华饭店吃饭,周游世界。但这些梦想里不包括男人。男人只是一种让人快乐的道具,就如同蓄养的宠物狗。但他们比宠物狗危险得多。

保镖把宽大的手掌盖在木炎的肩膀上,轻轻地揉捏着,那些手指挑逗似的拨弄着她的内衣带子。是的,他就是她的玩物之一。她闭着眼睛享受着,感觉那手掌从她敞开的衣领伸了进去,温暖了她的胸膛。她侧过脸,和保镖亲吻,他的碎胡碴扎着她的脸庞,挑起了她的欲望。她喜欢男人有一点碎胡碴,脸上完全没有胡子的痕迹的男人在她眼里根本不是男人。

她和保镖来到车上,她转动钥匙,敞篷跑车的发动机发出轰鸣的声音。她要赶回别墅。他坐在副驾驶座上,一只大手不安分地在她的裙子中间来回摩擦着。偶尔会撩动起来裙子的一角,露出她的肉色的丝袜。她喜欢高速驾驶的时候,冷风灌进胸口的感觉,那些冰冷的东西,像针尖一样小心地刺着她的乳房,可以让她冷静下来。在冷静之余,还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欲望。

她要撒开欢地去玩乐,把所有的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昨天晚上,她彻夜未眠。她和矿老板见面,然后一起去见了第三者。当她见到第三者的时候,她愣住了。那是张熟悉的面孔,那是张日夜思念的面孔。然而那个人却并没有认出她来。是的,她是有些许的变化,她换了行头,换了发型,束腰把她的胸脯挺得更加丰满,但这些都不是他忘记她的样子的理由。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绝不可以忘了她。她死死地盯着他,心中不停地在逼问着,你为什么,为什么没有认出我来!但是矿老板就在身边,这些话不能说出来。她把那些话堵在了胸口,那些流着血的话,重新咽了回去,带着一种血腥的苦涩的味道。昨天晚上,当她离开村子,独自开车回到城市,她叫保镖和她一起去迪厅玩了个痛快。她知道,回到家,回到床上,她会睡不着觉,会想念那个男人。即便是在迪厅的黑暗里,每次光影浮现,她还是会想起他。她想用手臂环搂住那个人的脖子,然后双臂一点一点吃紧。

她把汽车上的音乐打开,摇滚乐把她心中的愁云冲散。她转念想了想,其实她的失望并不单纯来自于他没有认出她来,而更多的来自于,她和他都变了。尤其是他的变化。他的身份的变化。她还记得她曾经问过他那个问题,你是个好人还是坏人?他的答案,她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现在,他给了她一个明确的答复。

她和保镖走进小别墅。这是完全按照她的意志修建的地方,每一个钉子都是她的安排。这是她的窝,她的家,她主宰一切的地方。她喜欢早上起来,裸着身子,坐在阳台的大玻璃后头,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向日葵林。那会让她感觉到一种圣洁和希望。

她走进客厅,脱去外衣,保镖把她的外衣接过来扔在沙发上,然后贪婪地抱着她,揉捏着她的双乳。她推开他,他有点发愣,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把他推到椅子上,她高傲地仰着下巴,看着他,高跟鞋杵在他的双腿中间。她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样子,心里只觉得好笑。当男人的地位沦陷到这种地步,被金钱所左右和操纵,可以卑贱到任由她去当个玩具玩弄的时候,她只想咧开嘴,大哭一场。她想起了几年前,她对那个男人的梦想,想到了她历次对男人的梦想。所有的梦想换回来的都是失望。那些该死的男人们,就如同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们愚蠢,幼稚,自以为自己了不起,以为他们膨胀的阳具就可以征服一切。当你践踏他们的尊严的时候,他们还在脚下兴奋地颤抖着。他们就像动物,禽兽,连野兽都配不上。他们只是被奴役的家伙。她古怪地笑了下,她要给这只禽兽一点教训。

苏翔盯着那只德国黑贝。黑贝身上凸起的肌肉,肌肉上包裹的毛发,在月光下,有点闪闪发亮。它脖子上系着一只狗链,但是狗链的另一端什么也没有拴。很难想象,这样一只狗不绑着,会引发什么样的灾难。不过幸好,处于困境中的人是苏翔。他对付狗最有经验。他盯着黑贝。一直用目光盯着,没有掺杂任何多余的表情。狗一开始顽强地想用凶恶的表情吓倒他,但是当它发现伪装强大只是徒劳的时候,它开始慢慢冷静下来。它不再嘟囔。它似乎在问苏翔,你干嘛呢?苏翔根本就不答理它,他用一只手捉住了黑贝身上的链条。黑贝感觉自己要被往地底下拖,它奋力地挣扎,后退。苏翔用空出的另一只手去移动枪套。他终于把枪套给从卡住的地方松了出来,这时候黑贝一使劲,把苏翔给从窗户里拽了出来。苏翔倒在地上,松了一口气。他第一个反应是摸枪套,糟了,枪套还在,枪掉下去了。苏翔趴在窗户口外往里望,果然枪掉在了地面上。苏翔气得咬牙切齿。他如果想捡起枪,就需要再钻进里头一回。为了下次逃脱方便,他需要回车上取一条绳子。就在他转身,要往车上跑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声枪响。

枪声划破了寂静的黑夜。苏翔注意到,起风了。雾气就像是波浪一样翻滚着,朝着这幢二层小楼,迎面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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