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少佐也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狡猾程度不次于松山。他在县城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的机枪声和爆炸声,感觉不太妙,知道松山遇到对手了,所以他未等松山求援就已派出一个中队徒步出发了。
终于等到松山来电求援,得知自己最器重的中队长阵亡,一怒之下,他亲自带队,率领一个步兵中队上车,为了稳妥把重机枪中队也带了出来,还带了两个炮兵小队四门步兵炮,二十辆卡车全部出动。
1938年的日军是很狂妄的,到处出动,随意抢劫和强奸。从指挥官的角度来说,还可以多报损耗,多要给养。吉野是重视这场战斗的,其中也有对松山大佐的尊重和媚意,因为松山是师团长酒井直次中将的挚友。汽车队在途中追上了先出发的步行中队,他命令这个中队到靠山镇后待命,做为预备队,并组成一道封锁线,守侯漏网的抗日残兵。狡猾的吉野怎么都没想到,这成了他的一步救命棋。
增援松山的部队从一个中队变成了三个中队,加上松山原有的一个中队和特种分队,占彪面对的是一个大队一千二百多名日军了。桂书记的地下情报系统是发挥作用的,在日军中队步行出发的同时就送了出来,但可想而知能有多快。当情报员吐着血向桂书记汇报时,谭营长、单队长和占彪同时看到了靠山镇南面开来的汽车长龙扬起的滚滚尘土。
单队长坚决不同意撤退,他对谭营长说:“现在撤退就等于是逃跑。人家刚给我们解了围,现在来了劲敌咱们撒腿就跑,这还是咱们红军的作风吗?不带这样的。”
谭营长观察着新增援的日军,也点点头说:“理是这个理,但看来南面县城过来的鬼子不止一个中队。如果北面山脚的松山再反扑过来,我们这百多号子弟兵夹在平川里,无险可据那只有死路一条啊。”
两人看着桂书记,等待他的意见。桂书记看上去也很无奈,他向谭营长问道:“你们不是还有两个连往这里赶吗?”
“我们平时很注意,不和日军硬碰硬的。他们一个中队至少一百八十人,我们一个连才一百二十多人,全营再加上你们游击队才不到四百人。还有,我们的战士只有一半人有枪,人均不到十发子弹,其他人只是一把大刀和两颗手榴弹。还多亏刚才拣到了三十多把小鬼子的三八大盖。……这样吧--”,谭营长看上去更加焦虑。他也是长征过来的老红军,算是身经百战的骁将,他大声向围拢过来的连排干部喊道:“同志们,现在南边又上来了增援的鬼子,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但北面山上是我们的同胞,我们现在要全力和山上的国军合击山脚的鬼子,然后也冲上山和他们并肩作战,大家听清楚了吗?”
这是谭营长此时唯一的正确选择,向北突破松山与占彪会合,既打击了日军,又保全了自己。
还没等大家回答,山脚下的鬼子阵营里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机枪声,和山上的重机枪声汇合在了一起。只见山上又冲下来四组端着轻机枪的国军,转眼五十多名日军被打出了山脚,朝新四军阵地撤了下来。没下来的近百多鬼子都成了死尸。
谭营长见状大喜,是国军先下手了。手枪一挥:“卧倒,给我打!别放跑这伙鬼子!”
新四军和游击队的枪声响了,但和冲过来的日军火力实在无法抗衡。日军特种部队的六挺96式机枪拼命地撕开新四军的阻击,十多个新四军战士撞到他们枪口上。最后三十多个身手矫健的特种兵掩护着几名军官冲了出去,刚冲出去不远,又返身卧倒开始反击。这时,一溜卡车已开了过来,停到这伙日军身旁,一群群的日本兵从车上跳下。
从山脚追过来七个端着机枪的国军士兵,钢盔下露着白色绷带的小峰大喊:“桂书记、单队长,快上山。占班长让我来接应你们!”然后卧倒向日军射击,掩护着新四军上山。
原来占彪在山上看清了形势,知道日军至少来了两个中队,直接开过靠山镇向山脚而来,山下的新四军和游击队明显将处在夹击之中。必须先解决攻打山头的日军,接应他们上山。于是一个电话打到山脚,命小峰七挺机枪出击,全歼不了就赶跑。
本来,攻击山顶的百多名日军已被消灭了一大半,松山却看到了援兵的车队,忙令剩下的三十多日本兵从山上撤下来,加上一个小队残部,还有七、八十名士兵。他想等待援兵到了以后再组织新的进攻。看着新四军和游击队的百多号人在犹豫不决,心中暗笑,虽然自己的一个中队死伤过半,但如果能把这一个连的新四军消灭也算功过相抵了。正这时,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几乎就在他们身边,从地下突然冒出一批机枪手向他们大开杀戒,又一次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成片的皇军被扫倒,刚有往山上跑的,山上又杀下来四挺机枪。
此刻,松山的心情坏透了。自己两只心爱的大狼狗死了,带来的近三百人的部队只剩下自己的特种部队的三十几人和几名少尉,自己也险些丧命。他好一阵子才理会向他敬礼的吉野少佐,向正在爬山的新四军和游击队一指,咬牙切齿半天没说出话来。吉野把他扶到车里休息,然后向后面的重机枪中队和炮兵小队一挥手。
松山这大半天弄得筋疲力尽又渴又饿,他向吉野交代说:“我把支那的国民军、新四军和游击队都找出来了,剩下的事是你的了。”吉野向松山一个立正:“请松山大佐回县城休息吧,我会为死去的皇军勇士报仇,把支那散兵一网打尽。”松山带着他剩下的特种分队30名军官纷纷乘上一辆卡车。
占彪一直在用望远镜观察着下面。他看到日军的重机枪喊道:“这回我们有对手了,鬼子一个重机枪中队,十二挺‘鸡脖子’。嗬,拉上来四门九二式步兵炮啊,够我们喝一壶的了。咦,怎么回事,松山老鬼要走?!”说完,马上操起强子那挺马克沁,调着角度,向下面刚启动的卡车开火了。
马克沁重机枪的有效射程是一千米左右,但最大射程在居高临下情况下可达四、五千米,虽然不太容易打中目标,但流弹纷纷落在了松山的卡车周围,车上一名特种兵一头栽倒在车厢里。松山本来可以加速开出重机枪射程,但又不想被认为是狼狈逃窜的样子,便命令停车,用望远镜向山上瞭望。车一停,占彪停止了射击。松山看了一会儿,又将车子启动,占彪再次开火,这回还加上了大郅手中的“鸡脖子”,一阵弹雨泼去。车一停,重机枪又停下了。松山彻底明白了,“这是不放我走啊!”他跳下车,向山顶挥舞着指挥刀,狂嚎几声。
占彪也在山上大声吼着:“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松山你有能耐别走--!”
松山是个汉语通,他隐约听明白了。面对山上的支那男人,他心里第一次萌起对中国人的敬畏。他想起对方八挺机枪成功的诱敌深入,想起特种分队的合围被那辆飞车破坏,想起对方耐心雪藏两挺重机枪之后的突然开火,想起那一组十名特种兵和两只爱犬的尸骨无存,想起对方埋伏在山脚的七、八挺轻机枪,……接着又想起一个加强班和一个小队的被歼,想起去年山谷数百名士兵的被消灭,……而且,还用重机枪留我。哈,我松山这回才算是遇到对手了。来吧,让我们正式交锋,游戏开始!
占彪的重机枪也注定要在这里,和日军的重机枪展开一场激烈的对决。
面包车开到山脚下,占彪甩开占东东和郅县长的搀扶,坚持自己顺着山路往上走了一段。郅县长在旁轻声问占彪:“彪爷爷,我知道您做事从来不后悔,不过我一直没太明白,你在这里第一次谢绝了谭军长要你加入新四军的邀请。不都是抗日吗?为什么不加入在当时这一带很活跃的坚决抗日的共产党部队呢?”
占彪微微笑了,昂起头来好像拧了一下脖子,一句很平凡的话说了出来:“一个断了胳膊的军人的命令,我是一定要完成的!”
被占东东拉上山坡的樱子不假思索地马上问道:“那要是胳膊没……没断呢?”
占彪听罢立即回头瞥了樱子一眼,那眼神大郅太熟悉了,是每次占彪在喊“干”时的犀利又狠狠的眼神。樱子被占彪看得身上一哆嗦。
占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那也就没有这个任务了。”好像知道自己的眼神太凝重,占彪又对低着头的樱子说:“孩子,你还小,你不可能知道当时的实际情况。”
占东东有些不满的对樱子说:“要是没有日军飞机的轰炸,高连长的胳膊怎么会断呢?全连怎么会死伤那么多人呢?要是没有日本的侵略,爷爷他们当年还用猫在洞里四处反抗吗?!中国人是不会问出这句话的。”
看着樱子涨红着脸,占东东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建议樱子小姐多研究一下中国人的生死相托,研究一下中国人的忠诚、信义,研究一下中国人骨子里的东西,别总看着哈日哈韩的那些人,他们并不都代表真正的中国人。即便是哈日,也是有底线的。”
占彪从林间望着山下,指了一下说:“还是有漏网之鱼的,松山他们从这里逃走的。”
郅县长说:“彪爷爷,是不是很有可能全歼日军啊?如果新四军在前面围攻上来的话。”
占彪摇摇头说:“那时说实话还没有全歼日军的贪心,敢打是敢打,但毕竟当时日军是比我们人多,整建制的全歼他们是不易的。不过,当时新四军是从前面绕过来帮助我们。他们不放心我们自己打,怕我们吃亏。共产党人的心胸让人钦佩。”
占东东也观察了地形后说:“不过这场战斗有可能全歼日军的,如果松山没有接应部队,他是死定了的。”
吉野看松山没有走,露出惊异的神情。松山挥下手说:“你指挥你的,我看看这股中国政府军还有什么花样。”
吉野看死伤这么多部下对山上的敌人也不敢太掉以轻心,组织士兵在挖重机枪掩体,选择步兵炮阵地。松山又让吉野把所有的卡车都向后移五百米,派一个小队看守着,免得又被炸毁。自己和吉野也找到了一个相对隐蔽的指挥地点。
日军的炮手就位了,重机枪射手也进入掩体了,这是进攻前的调试阶段,一般这个调试是三到五分钟,包括试射,然后再进入正规的射击。占彪就等着这个阶段!他是在等人!在等主射手!只见占彪先向那一直隐蔽的四挺重机枪一挥手,副射手迅速把掩护的树枝撤掉,六挺重机枪的枪身如雄鸡威风凛凛地出现在山顶上。
山下训练有素的日军重机枪中队长和松山大佐也在一直用望远镜观察着山上的动静,松山在望远镜里看到新变出来的四挺重机枪倒吸一口冷气,那个中队长也大喊一声“不好!”,此时又是一切俱晚矣,占彪一拧脖子喊出了他特有的命令:“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