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冬天雪下得很厉害,经常在几个小时之内积雪就会把房子和牲口棚都掩埋起来。每天早上太阳出来之前,我们都会用铁铲和斗,或者是空手开辟一条通向牲口棚的路。路一开好,玛格丽特和我就会手拉手地到房子边上的小河里取水。河两岸的雪落得很厚,足有齐腰深,如果我们掉进河面上的冰层里,就会全身湿透。打破冰层往桶里装水,每次都要把我的手磨出水泡。不管我们多么用力,不管挖了个多大的洞,第二天河面照样会被封上。玛格丽特总是戴她那联指手套来对付寒冷,而每次我那硬梆梆的手伸进她的手套时,我心里总是很不情愿。我看看自己的手,看着那些硬块,指节周围皲裂和出血的皮肤,会有一种羞耻感。但她会轮流吻我的每个指甲,脱下手套给我,直到我的手也开始感到暖和,那时她会用一种奇特而轻快的方式唱道:“你看,这样我是你你是我我又是你了。”
喝从河里取来的水如同咬在雪里埋了很久的金属,一次要是喝太多,会冷得你头骨发凉。水取回来后,我们就会在亨利的帮助下一个个地把牲口领出来喝水。每次我们手脚发僵,催它们快回牲口棚时,我都担心它们会不会渴死。
玛格丽特家的牲口比我们家多。他们的牲口棚虽然不大,但在大儿子艾伦的帮助下建得很好。艾伦还没有自己的田地,就住在北安多佛他的朋友提姆希·斯万家里,也在那里干活。在农忙和收割季节,他经常会过来帮父亲干活,分一部分收成。艾伦有一天会继承姨夫的田产。他家的牲口棚里,有一头奶牛,两头公牛,一头母猪,它的肚子鼓鼓的,很快就要产仔了,还有三只小鸡,一只公鸡。
姨夫还有一匹高大的枣红马,只用来配鞍。他说这匹马品种优良,不能干拉车之类的苦活。亨利的任务之一就是清洗他爸的马鞍,并上油。有一次,他指给我看马鞍前桥的下面用尖刀刻成的六道沟。亨利悄悄对我说,这些标记代表了他爸在菲利普王战争期间亲手杀死的印第安人的数目。他用指尖划过这些小沟槽,自夸道:“有一天这副马鞍就是我的了,在我二十岁之前,上面会留下十二道沟。”我眯着眼看他,心想他该怎么达成这个伟大的杀人目标,因为他既没力气,也没勇气。也许,他是在我和哈娜面前掩藏了这些本领也说不定。
每次姨夫来牲口棚,他都会带一点好吃的,一块苹果干或是一把玉米粒,作为给他心爱的阉割过的布赛佛勒斯的奖赏。这是希腊亚历山大王给他最喜爱的战马取的名字。那是一匹能预言的神马,那匹马走到哪儿,亚历山大的军队就到哪儿,给那个地方带去战火。这个名字的意思是“牛头”,我一听就笑,因为这匹阉割过的马有个很小很灵巧的头。姨夫用手指指着我说,“啊,得先有词,才有词所代表的意义。叫它布赛佛勒斯,是因为我在它身上看到了一种勇敢的精神。我见过世面,莎拉,我这么叫它,是因为我觉得应该这么叫,而不是根据其他人贫乏的脑袋认为该怎么叫。”
“这么说,我应该叫你亚历山大喽,姨夫?”我狡猾地问。他笑了,但看得出他有些洋洋得意。那时我还不知道亚历山大曾被他的军队囚禁过。
1690年12月—1691年3月(6)
异教徒的女儿
(美)凯瑟琳·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