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拜金小姐（3）

 　　打发走编辑，我收起电话，一看克拉拉还纠结在三千烦恼丝之中，我靠近她，撩了一把她的金发，发丝从她的手指间抽离出来，滑落。克拉拉猛然抬起头，惊恐地看我，然后回过神来：“哦，你打完电话了？”
　　
　　“嗯，我们聊到哪了？”我揉揉她的肩，安抚她，她刚才吓坏了。
　　
　　克拉拉想了想说：“你刚才说想了解俄罗斯人，那万紫是你的研究对象？”
　　
　　怎么她今天这么多辛辣的问题？以前从来都是我问她答的。难道我真的被反间谍了？
　　
　　“我们下次再聊吧，编辑催稿，我要赶回去发个邮件。”我搪塞道，然后迅速撤离。
　　
　　回到宿舍，我从收藏品中挑出几幅旧作给《魅力神州》的编辑发过去，他看后赞不绝口。这么轻易交差，我忍不住想：他到底是好编辑还是坏编辑呢？对我的作业从来没有过多要求，给什么收什么，并且稿费丰厚，到帐极快。难道我已经修炼成顶级大师了？
　　
　　可是这次交的作品，我自己都不太满意。觉得有些愧对于我的大师级价码，于是主动许诺说：“下周就是谢肉节了，我会拍一组完整的俄罗斯民俗给你们。”
　　
　　俄罗斯人很会找乐子，隔三岔五的过节，且不说国家节日民族节日，单是莫斯科大学这么个教育机构就自创节日无数，塔吉亚娜日、物理日、化学日……总之各个院系轮番happy birthday，每个月都能敲锣打鼓，张灯结彩。在俄罗斯形形色色的节日中，长达七天的谢肉节最具特色。谢肉节本是东正教节日，在东正教为期七周的大斋期里禁止荤腥和娱乐，于是，在大斋开始前一周，人们纵情狂欢，举国上下歌舞升平、酒池肉林，总之先捞足了油水，以备斋戒期间唇齿留香，聊以自慰。
　　
　　这一年的谢肉节格外隆重，因为莫斯科为了吸引游客，将谢肉节定为了城市日。
　　
　　红场边上的瓦西里斜坡，节日庆典如火如荼，像在冬天的尾巴上浇上一桶滚烫的沸水，冬天就从此时融化开来。在街市里流动着节日盛装的行人，一浪接一浪的涌向卖小吃的和手工艺的摊点。多彩的游艺活动使人们仿佛穿越一个世纪，置身于时空隧道之中沙皇统治的城邦：穿民族服装的小伙子邀请大家跳长绳；马戏团小丑在人群间穿梭……热腾的气氛让我很难平静地以一个观察者的身份拍摄，我几度想要扔掉DV冲进人海一起狂欢。
　　
　　一个熟悉的身影晃进了我的镜头，是万紫，我有点惊喜，一直不敢约她，没想到在这里巧遇。我早该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她的，连共产党游行她都能插一脚，这种热闹岂会少了她。我心里竟莫名荡漾起蠢蠢欲动的少男情怀，感觉像中学时在上学路上偶遇隔壁班的班花。我正准备上前打招呼，突然有人从后面一把抓住我，我刚一转头，竟被这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吻了一口，吻得十分响亮，我推开这色狼一看是克拉拉，她小脸通红，笑得格外喜庆。克拉拉挽住我的胳膊，眉目含情地看着我说：“明天咱们约会吧。”
　　
　　我很为难，谢肉节虽然是个漫长的节日，但是每一日都有不同的内容，我不能错过任何一天，因为我承诺了《魅力神州》要给他一组完整的民俗照片。明天是美食日，按传统习俗女婿们要到岳母家吃面饼，我已经和一个俄罗斯同学约定好，请他家人完整地表演一场传统仪式，作为我拍摄的素材。
　　
　　克拉拉说：“你陪我一天，我安排万紫陪你一个月。”
　　
　　我拍摄谢肉节的热情立刻冷却了。虽然克拉拉的提议听起来像嫖客和老鸨的交易，但我难以抗拒，与谢肉节相比，调查万紫确实重要多了。遂成交。
　　
　　谢肉节第三天--美食日，却饿得我头晕眼花，克拉拉拖着我逛了一天商场，直到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置办完一身新行头，我们终于可以进餐馆充饥了。
　　
　　克拉拉对美食意兴阑珊，不时翻开大包小包，检阅她的战利品。她搂着购物袋对我意味深长地一笑，问：“不会心痛？”
　　
　　我说：“我喜欢送人礼物。”
　　
　　克拉拉是个爽快人，豪迈地说：“不会白拿你的，明天起我邀请你跟我们一起过节，他们仨谁反对我灭了谁。”
　　
　　我喜欢她的果敢，这调查拖得太久，夜长梦多，必须速战速决。
　　
　　我给韦铭打电话，商量对策。韦铭却告诉我一个令人恼火的消息，他说：“我也收到恐吓信了。”
　　
　　我吃了一惊：“怎么会找到你呢？”
　　
　　韦铭：“我问了其他国家的几位特约记者，都平安无事。只有你我受到恐吓，我想一定是来自俄罗斯方面的。”
　　
　　我狠狠地骂道：“靠，这哪是搞新闻，分明是被新闻搞。”
　　
　　韦铭戏谑地说：“就当是在搞女人吧，搞大了，这事就成了。”
　　
　　都快被搞死了，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来自俄罗斯方面，那一定是万紫了，可是他们怎么知道韦铭的？难道是那天在宾馆跟我妈通电话时被克拉拉听到了？可是她应该是不懂中文的……但我又开始怀疑起来，谁能证明克拉拉不懂中文呢？中文在俄罗斯是一门时髦的外语，况且克拉拉有三个亲密的中国朋友，我太大意了。单是凭电话里随口提到的一个名字，就能调查到此人的电子邮箱吗，敌人的情报能力也太强了。
　　
　　晚上，克拉拉打来电话：“明天星期四，醉酒日，是谢肉节的小高潮，你来找我们吧。我已经和万紫说好了。”
　　
　　刚向我的朋友寄出恐吓信，又热情地邀我欢度佳节？她的心理素质真是好得令人发指。可是听着她毫无雕琢的语气，我又觉得她是单纯真诚的。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我快被弄晕了。但无论如何，我是不敢接受邀请的，依照俄罗斯的民俗，谢肉节不开心，一年都霉运。我虽不是俄罗斯人，但最近连遭恐吓，还是想安安稳稳过完谢肉节，保个平安。
　　
　　我说：“你们好好过节吧。我还要去拍摄，跟杂志社有约定。”
　　
　　克拉拉：“我都帮你计划好了。你的拍摄工作可以用我们乐队作主线，谢肉节结束之后你接着拍七周的斋戒，然后再拍大斋后的复活节。以拍摄的名义俩月和万紫形影不离，你赚大发了。”
　　
　　俩月，在明处假装跟万紫和乐融融，在暗处被恐吓信摧残得心力交瘁？我又不是一件铁器，经不起冰火两重天的锻造。再次谢绝了。
　　
　　克拉拉说：“懂了。这次算我欠你的，回头一定还你。”
　　
　　克拉拉率直的江湖性情我很欣赏，我俩暗地有着亲昵的关系，她秉持这种钱货两清的做派，让我很安心，但安心的深处却有种类似惆怅的情愫暗暗涌动。
　　
　　我说：“拉拉，你不欠我什么，送你礼物是因为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克拉拉不以为意的笑笑，把我的话当作浪荡公子逢场作戏的台词。我为自己的肺腑之言深感不值，也许我和她真的纯粹是交易吧，我想多了。
　　
　　谢肉节庆典还在继续，巨大的稻草人被高高举起，在马队、彩车、假面人的护送下，开始了声势浩大“稻草人环球旅行”。当谢肉节第七天，稻草人重新回到红场，节日进入尾声，也掀起最后一个高潮。象征着春天的稻草人被点燃，熊熊烈火中人们欢呼着迎接春天的到来。接下来就要在现场的姑娘中间评选出最漂亮的“红场皇后”了，这位幸运的姑娘不仅能获得一大堆珍贵的礼物，还将免费去巴黎旅游。我恍然大悟，克拉拉急急忙忙拉着我东市买首饰，西市买衣裙，南市买披肩，北市买长靴……原来都是在为今日一战挑选战袍。
　　
　　我想看看战斗中的克拉拉，帮她喊一声雄起，毕竟我已经不知不觉参与了备战工作，就算与她站进同一战壕了。可是沸腾的人潮中，怕是借助卫星定位也很难找到她的准确位置，我只能安静地呆在原地等待结果。在欢腾的呼声中，一个陌生姑娘被推举上台，美得闭月羞花，眼波流动之处火烧火燎的灼人，人海里狼一般朴素的嚎叫此起彼伏。我有点提不起兴致，因为克拉拉落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