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兴访谈录(4)

周玲:彩条布你们是买来的还是征用的?

陈国兴:直接征用的。老百姓非常支持呀,那些店主也非常支持的呀。我们就在草坪上搭起棚子,重危病人就全部安顿到那里面去……当天晚上,在我们脚下,就亲眼看着死了四个。那是痛死的呀!

周玲:12号?

陈国兴:12号的晚上就痛死了四个。其中有一个武警,转业以后分到我们林场,他的腿杆从膝盖以下全部砸烂了。他喊:“陈书记呀、陈书记呀,我今晚不得过呀!”我用手去摸他的脚,看伤在哪个地方,一摸,是软的!整个裤子里面,骨头都是碎的。当时医生就用布缠,缠不住;又用铁丝、用咬钳拧呀,都止不住血!临近下半夜四点过,他说:“我抽支烟……”一起转业的一位战友给了他一支烟,他拿了一支烟,又吸又说,把烟抽完,他说:“我今晚肯定过不去了……”烟抽完不到20分钟,就咽气了。那个(重伤的)学生也是那天晚上死的。那天晚上在我们草坪上,一会儿死一个抬出去,整个那天晚上一共死了11个。我们看着死了四个。

周玲:当时那些遗体是怎么处理的呢?

陈国兴:当时我们专门组织了一个遗体安埋小组,11个人,有民政办公室的同志参加,对每一具遗体做登记。当天晚上先抬到外面草坪上。13号的下午,一共是42具遗体。凡是能动员家属领回去的,我们都动员他们领回去了。没有家属的,或者路断了的,我们就组织这批人(安埋组)在政府后面,找到一块空旷的地,一个一个的挖坑,埋下去,全部是软埋。有一个坑埋了三个,他们是外来打工的,我们不知道(身份),后来才知道的。凡是知道(身份)的,我们就插个牌牌,他叫什么名字,是男是女,随后他的家属可以去认领呀。……部队来了以后,重危病人必须转移,这是第一大困难。

第二个就是粮食。我们禹里乡面积很大,218平方公里。我们是北川关内山区,大于25度的坡地都搞退耕还林了。这几年老百姓家里库存的粮食都非常少。退耕还林以后,每年国家给每亩发260元现金。农民就全靠国家补助退耕还林的这点钱,逢场赶集就去买粮食。一家最多买二十、五十斤,下次赶集他又去买。所以老百姓家里没有库存粮食。我很急。说这怎么办?没有粮食吃,这么大的灾,交通又中断了。最后我们把街上的两个粮库——个体商贩卖米、卖面条的,还有两个超市,我们政府找老板做工作,我们说:把你们的粮食,还有超市的物品,就由我们政府来接管了。那种时候,我们要有序地供给灾民,否则就要乱呀。政府如果不把粮库管住,就有可能导致灾民哄抢粮食的情况出现。……我们有一个后勤保障组,他们的任务就是把粮食有序地发出去。15号之前,三天的时间里,我们只给每个灾民发了一斤粮。

周玲:啊?

陈国兴:当时没有粮呀,已经都要断炊了呀。我们想的是,粮食不可能很快地就运进来,道路中断,走路要走十三四个小时,要从绝壁上翻山,非常之危险。粮食运不进来,我们就要做长久的打算,不是一天两天。所以我们把粮食保管起来以后,就组织派出所的干警和我们的干部昼夜24小时把守住。灾民来领粮,我们登记以后就有序地发给他们。如果我们不集中起来(管理),那强一点的人,他可能就吃不完,弱一点的人,他可能就只有挨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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