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那些贡品(5)

李侍尧之所以如此热衷“办贡”,讨皇帝喜欢固然是一个原因,而另一半的原因是进贡过程中,自己可以大肆向下属摊派。而且,进贡后退回的宝物,他居然也纳入自己的私囊。当时来中国的朝鲜使节风闻,“大抵侍尧贪赃中,五之三入于进贡。”原来,为了表示风度,臣下所进贡品,皇帝一般不会全收,只能择收部分,其他要退回。这张贡单中,皇帝所收的只有十来样,其他玉器、宋元古瓷、龙袍、紫檀宝座、珐琅等七十四项数百件都归李氏所有。乾隆四十五年李侍尧缘事治罪籍家,结果抄出“黄金佛三座,真珠葡萄一架,珊瑚树四尺者三株”,“此是侍尧进贡物件而还给者也”。

山东巡抚国泰也是“进贡能臣”演变成贪污案犯的典型一例。国泰进贡成绩之突出,连乾隆都曾夸其“进贡为优”,“优于办贡”,进贡之勤快到了令皇帝有点烦的程度。乾隆四十七年正月初六日,皇帝在山东巡抚国泰的贡折上批道:何必献勤至是?今所贡才器都闲置圆明园库,亦无用处,数年后烂坏而已。真成大笑话。

就在此批发出仅三个月后,即乾隆四十七年四月,国泰就犯了案,原因是对下属强行摊派,聚敛个人财富,致使山东通省亏空。七天之后,国泰即被赐自尽。

乾隆年间侵贪大案而与进贡有关者,除李侍尧、国泰、伍拉纳外,还有浦霖、阿思哈、卢焯、恒文、良卿、方世俊、高朴、彰宝、王望、勒尔谨、陈辉祖、郝硕等无数大案,而这类败露的大案充其量不过是冰山露出水面的部分。整个官僚体系通过进贡这个借口直接汲取的财富,不知凡几。

进贡过程中的贪腐行为,不过是进贡的诸多后果中最轻的一种。更为严重的是,皇帝对物欲不加节制的追求,给天下传达了许多不良的信息。

第一个后果是官场奢侈之风的刮起。

乾隆晚年,社会风气日趋奢糜。官场之上,官员们整日比的是谁家的厨子好,谁请的戏子高明,谁收藏的古玩稀奇。据说当时在江南一带的仕宦社会中,人们有“三好”,即“穷烹饪,狎优伶,谈骨(古)董”。这也可以说是整个乾隆时代官宦、士人阶层平日爱好的一个缩影。

乾隆晚年,许多官衙终日歌舞升平,花天酒地。河道总督衙门是最典型的代表。每次总督兴办治河工程,“每于工次搭盖馆舍,并开廛列肆,玉器钟表绸缎皮衣无物不备,市侩人等趋之若鹜,且有娼妓优伶争投觅利,其所取给者,悉皆工员挥霍之赀,而工员财贿,无非由侵渔帑项而得。”堵塞衡口工程时,“工次奢侈挥霍,开廛列肆,玩好生色,无所不有。”

另一个影响是官场上送礼之风的兴起。

乾隆六十年,福建巡抚浦霖贪污案发,皇帝查抄其家,查出“三镶玉如意大小共一百五十七柄”,皇帝惊叹:“此与唐元载查籍家财胡椒至八百石何异”。其实皇帝大可不必如此惊诧莫名,胡椒至八百石,可能吃不了,百数十柄如意却是稍有头脸的臣子必须常备的,除了给皇帝的贡品以及皇太后圣寿、阿哥成亲、公主下嫁的需要,进京陛见,处处打通关节,哪一项应酬少了“如意”能如意?

乾隆晚年,官场上无钱不办事。王望就官甘肃时,全省流传的一句顺口溜:一千见面,二千便饭,三千射箭。意思是说,送一千两银子给王望不过能见上一面;送二千两银子,王大人赏脸的话,有望留吃一顿便饭;送三千两银子,王大人高兴,会和送礼的人一起拉拉弓,射射箭,练练骑射,以示关系更近一层。从见面到吃饭再到一同玩一玩,表明和掌管全省钱财物大权的布政使的关系,一步步拉近,而主导这种关系远近的砝码就是白银。

乾隆四十六年甘肃布政使王望冒赈案发,还揭露出一个新的职业:“坐省长随”,就是把“贴身长随”派去做驻省城的联络员,有点像今天的“办事处”。据后来接任甘肃布政使的王廷赞说,王望在任时,令各下属州县专派出自己的贴身“长随”守候在省城,建立“驻省城办事处”。这些人在省城,就专门负责与王的家人交朋友,拉关系,探听信息。凡有属员馈送王望金银时,就装入酒坛内,用泥封好,由这些“坐省长随”送进。王望交待说:“我遇有需索时就令人通知坐省长随,以便送信给各州县,所以各州县有馈送我的东西全由坐省长随经手。”王望在短短数年间聚敛了三百万家财,其中大部分是通过“坐省长随”来完成这些“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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