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那一瞬间,那张桌上的四个男青年,都齐刷刷地朝冯石看过来。他们的表情有些严肃。
冯石觉得自己已经安排完了, 就又坐下来,并坐得更舒服些些,然后开始抽烟。他对姜青说:其实,我一直在听这首歌,有些没落的感觉,我想起来你说的贵族,我们恐怕很难了,越来越远了,歌里的英文你能给我解释一些吗?
姜青笑了,说:我听中国歌也经常听不清楚歌词。
冯石说:那你在英国和美国都干什么了?
姜青正想说什么,但是她停住了,因为她看见那四个男孩儿正朝冯石这边走来。冯石没有理会姜青的紧张,他说:这歌挺慢的,歌词应该不难听懂吧?
姜青似乎显得更加紧张起来,她已经明显地注意到了那四个男生的眼睛。这时,冯石又拿起了啤酒,缓缓地喝了一口,然后,把小小的柯罗娜酒瓶放在了桌子上。
那几个男孩子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他们看着他。
冯石似乎有了预感,但是,他仍然懒洋洋地靠在那儿,他看看他们,说:你们的帐我已经结了,你们要是想走,可以走了。
其中一个稍 稍瘦点的男生,突然从桌上拿起那个冯石刚放下的酒瓶朝他的头砸下去。冯石侧身一躲,那瓶打在了他的肩膀上。男孩儿又举起酒瓶,再次砸他的头。这次冯石没有躲过去,只听见一声响,如同一个少女心碎那样的声音从四面的音箱里发出来。冯石就觉得头脑在那一刻突然变得特别清楚,似乎在五年级一直没有做出来的那道数学题在刹那间有些隐约的答案,而且天也亮了。
四个男孩儿一起朝冯石打过来,就好像他是一个被扔在河边洗涮的花衣裳。他们打得很迅速,积极,有着人们一眼就能看见的青春朝气。
姜青开始楞了,紧接着,她像疯狂了的女人一样,去保护冯石,她没有胆怯,冲过去夺下了那个少年手中的酒瓶。她大声地说着话,里边夹杂着英文和中文。她用中英文呼喊报警的声音很尖锐,对这几个男孩儿产生的威摄作用。尤其是她呼叫着的英语话,让几个听不懂的少年会停顿下来并发楞。
老板也叫了人冲了过来。他们拉开了少年,并报了警。
冯石的视线有些模糊,他在那一刻首先想起了自己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的父亲,还有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跟他认真说过话的儿子。儿子在哪儿?他在跑吗?跟自己的童年一样,在北山坡的一炮成功下边奔跑,跑得不太快,有些笨。
屋里的气息渐渐变得压抑起来,警察来到时,冯石已经没有看见那几个脸色苍白的少年了。他觉得自己的手一直被紧紧抓着,手与手的体温让他感动,甚至想做爱。那是姜青的手,拉着他,一直没有放开。
在迷幻中,他出了门,周围的人都有些变形,有些像河边弯曲的老榆树。他看见了白色的车子,车门上有上帝的脸,那好像是黑色的十字架。
冯石在看见月亮那一会儿,对姜青说:刚才你喊叫的时候真美好,像个留学生的样子。
姜青没有吭气,她只是冷静地看着冯石,就像是在观察着中国跌宕起伏的股市一样。
冯石说:真的,你真的像是一个留学生了,我今天才相信你真的在国外呆过多年。原来我一直不相信。
冯石说完,故意睁大眼睛,说:人在绝望的时候总是把眼睛睁得很大,你看,你看。
姜青还没有看清楚时,冯石就疼痛得晕了过去。他没有呻吟,没有任何动静,就像是一把被人丢弃的法国号那样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