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树小心翼翼地把存折放进书里,然后把书放回书架上,说:我的感觉真的是自己的钱放在别人家一样。
6
这是一家不太大的湘菜馆。毕石章要了间包房。他对冯石说:看见那老头了没有?他最坏。原来是我们工会的副主席。他现在是工人领袖,就跟当年去安源组织工人罢工的刘少奇一样。
冯石认真地说:关健是我们要把问题解决好。安排好这些工人,让他们把心彻底放下来。
关树说:那老头现在是不是养狗呢?
毕石章警觉地看着他,说:你怎么知道?
关树看看冯石,说:我有一次去买狗,见到他了,卖狗那儿,有一个女的,长得很有味道。
冯石笑了,说:连卖狗的人你都记得住。冯石看着毕厂长,说:我们共同把工人安排好,让他们老有所养,有所依。要让他们永远感激你。
毕石章眼睛亮闪闪的,他拿起酒杯跟冯石碰了一下,说: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关树说:我们老板把你的办公桌都安排好了。就在我的隔壁。
毕石章说:现在就等着钱入帐了,你们不会空头支票吧?
冯石说:我以我的人格担保。
毕石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缘分呀。
冯石再次拿起酒杯,对毕石章说:与时俱进。与时俱进嘛。
7
毕石章办公室里也有一个大书架,上边摆满了各类书籍。像所有办公室一样,这里面也充满了锦旗,有局里,甚至有北京市委的。毕石章走在锦旗大红色的背景中,很像是焦裕录走在兰考县城外洒满阳光的土地上。
冯石装着在浏览他的书,说:这让我想起了我的大学时代。
毕石章也走过来,像个读书人那样深情地看着那些书,说:每一本书都是一个故事,每一本书都是我的一段经历。多么想回到八十年代初,那时我最大的想法,就是成为一个作家。
关树说:每一本书里都有一个女主人公,这是我在东北师大时,最大的体会。
毕石章再次警觉地看了看关树,说:女主人公?你喜欢把女人的照片夹在书里吗?
冯石说:每一本书里,都夹着我的一个情人。
毕石章突然像鸭子叫那样高调地笑起来,把冯石和关树都吓了一跳,他笑得那么猛烈,开心,像乔冠华在联合国那样地笑着,就好像他们说了世界上最富幽默感的事情。
关树看看冯石,他们俩又静默地看着毕厂长。直到笑累了,平静下来,心如止水时,关树从包里拿出了合同, 对毕石章说:合同你也看过了,钱,你也收了,咱们签吧。
毕石章像吞咽了一大块冰似的,突然,就显出了恐惧,他的肩膀有些颤抖,说:什么,合,合同?
关树说:合同。
冯石那时也看着他,他就如同一个审判长一样,在法庭上,静静地观察着自己眼前的罪犯。
毕石章说:为什么不再等几天?我们不慌。
关树说:你不慌,我们慌,我们把这么多钱一次性给你,你还等什么?
毕石章有些绝望地看看冯石,说:可是,钱还没有到帐呀,我得等着钱到帐了。
冯石说:没有问题,可以等。
关树说:不行,老板,那我们宁愿和轴承厂去签了,他们可是在二环里边。不像你们这样,臭轰轰的,我的头都快晕了。
关树说:我们还是把支票带回去吧。
冯石看看毕石章,说:要不,就按关总说的做吧。支票我们带走。
毕石章没有回答他们两个,而是拿起那合同楞起神,他就像天下所有那些在油灯下慈祥无比的母亲一样,眼神里充满了亲切的东西。烛光映照着他,如同一个泥巴的雕塑,脸上的皱纹充满了泪水和辛酸,那里有许多苦难和对于丰收的渴望。他看着合同,眼神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