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土地这个新鲜的词一说出口,冯石就像被雨夜中的雷声猛激了一样,感觉中北京的夜空突然变得华光四射。
关树笑了,说:他们那是烂摊子。你看看那些在楼下晒太阳的工人,对了还有那些踢球的孩子,那是真正的穷人,没人管的穷人,你敢沾他们?
冯石正色道:不是烂摊子,谁会给你呀。趁着国家要扔包袱,这是个大好时机。不就是安排几个下岗工人吗?
关树:那群烂人。麻烦死你。
冯石看着关树有些心不在焉了,就说:你想去哪儿?
关树说:军区那个女孩子,就那个跳舞的,今天晚上一直在等我。
冯石说:谁呀?就那个谁呀?看你那点出息,不就这么点小乳房吗?
冯石说着用右手的小拇指比划着,让关树看:就这么点儿,这么点儿。
关树反身照着后边就来了一个后空翻,灵活而稳健,就如同一个聪明政府的财政政策一样。
冯石看着关树翻跟头,说:滚吧。知道你不老实。
关树开上车就走了,那辆奥迪在晚上显得比平时大许多。A6就像A8一样。
冯石独自走在大街上,他犹豫了一下,就给姜青打了电话。
姜青说:我都睡了。
冯石说:我有地了。知道吗?土地。
姜青说:什么土地?
冯石说:盖房子的土地呀。
姜青说:不信,谁给你的?
冯石说:政府呀。
姜青在那头笑起来了。
冯石说:我去接你。
14
冯石和姜青一起坐在出租车上,当他们经过老酱油那片厂区时,一股臭味涌了过来。
冯石看着那片像废墟一样空旷的工厂区,说:上回你说什么?MONDM。
姜青忍不住地捂着鼻子,说:真臭。你把窗户关上吧。
冯石笑了,那时北京的夜空变得灿烂无边,好像他和姜青的脸上都被打了灯光。
冯石说:我从小就喜欢亮,西安比乌鲁木齐亮,北京比西安亮;第一次去香港,香港比北京亮;纽约又比香港亮。我总是渴望亮光。那是谁说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要用它寻找光明。看着吧,有一天,我要在北京建立起自己真正的帝国,我要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帝国主义。要让老酱油这片成为北京最亮的地方。
姜青没有笑,她怕这时拿冯石的激情和理想开玩笑,会激怒了正在抒情的冯董事长。可是,她心里想笑,因为他感觉冯石这时真像个有着远大抱负的书呆子。
姜青喜欢书呆子,更喜欢有着远大抱负的书呆子。冯石的夸大其词,吹牛抒情都让她内心有了激情,她突然觉得回到中国就是为了寻找这种激情的。现在好像是突然找到了。
姜青并没有表现出来自己的内心感受,她只是默默地看着冯石,并且忘了从老酱油那儿不断冒出的臭气。
冯石又说:有一天,当我死了,我们的楼盘为了悼念我,把灯熄灭,那时你一看,北京市全黑了。全北京的楼盘都是我的。那天正在召开奥运会,全世界的人都会说:北京为什么今天那么黑暗?中国真的电力不足吗?他们不是建了三峡大坝了吗?是不是世界末日真的到来了。预言是不是真的应验了。 其实,什么也不是,仅仅是因为冯董事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