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斯特朗音乐会(3)

最不同寻常的就是那种失重感。这失重感不像我们所看到的,宇航员在机舱中那种笨拙的、不灵巧的难以平衡的动作,而是一种灵巧而轻柔,似乎还可控制在意识范围之内的失重感。

我自己也记不得,我是怎样腾空翱翔的。但是我非常清晰地记得一点,那就是,我好像遨游在无限的宇宙之中,飘游在看似明亮而又黯淡的天国中,在这个天国中,有很多很多色彩斑斓的圆圈,这些美妙的圆圈不停地填充着整个空间,好像孩子们玩儿的呼啦圈,在身边轻盈地随着我旋转。

在这种感觉之中,最令我兴奋的是,我浑身轻飘飘的,那种感觉飘忽不定,好像使人离开了地球的引力,完全摆脱了平时那种身体沉重的感觉,摆脱了一切来自身体的阻力,摆脱了地球引力的驾驭。因此,我想说的是,在某些非同寻常的时刻,你的身体不再是你的敌人或者对手,它可以成为你的朋友。

我又看见了我眼前这辆破旧的越野敞篷车。我用余光看见了我旁边还有一个被打碎了的汽车侧视镜。我眼前的景色呈现出一种刺眼的粉色。沙漠中的沙砾则是土灰色的。黎明之前,尼罗河水是淡淡的蓝色。我坐在破旧的敞篷车里,浑身冻得瑟瑟发抖,不停地打战。清晨沙漠中的寒冷与西伯利亚的寒冷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种寒冷让人感觉刺骨透凉。

在我们返城的途中,太阳升起来了,天立即变得暖和起来。我头疼得厉害,那时我只想一件事,就是睡觉、睡觉、睡觉,只想睡觉。我浑身没劲儿,头昏沉沉的,一点也不想动,仿佛失去了生存能力,也失去了生命力。

过了两天,那两位苏丹人又来到了我住的饭店,问我感觉如何?哦,朋友啊,我又能有何感觉呢?对,我们想知道你感觉如何,因为,明天阿姆斯特朗要来这儿,他要在体育场开办个人音乐演唱会。

一听这个消息,我立刻来了精神。

这个体育场离城区很远,尽管不太大,但很平整,大约能容下五千多名观众。但是音乐会开始后,体育场里只坐了一半的观众。体育场中间架出了一个矮矮的舞台,灯光很暗。我们坐的地方离舞台很近,可以清楚地看到阿姆斯特朗和他的乐队。那晚的天气仍旧又闷又热,阿姆斯特朗上台的时候,浑身已被汗湿透。他上身穿了件西装,打了一个蝴蝶形领结。他双手高举,走上舞台,频频向大家致意,手里还拿着一个金色的小号。他走近那个廉价的、时不时发出刺耳声音的麦克风,轻轻地调整了一下,然后说,他十分高兴并且十分荣幸能来喀土穆举办个人演唱会,说着,他的脸上绽放出一种充满自信、轻松、颇具感染力的笑容。通常他那具有感染力的微笑能激起全体育场观众的笑声。可是,在这个体育场里的观众却没有笑,他们好像十分冷漠,没有任何互动,也许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应该怎样回应他的微笑吧。此时司鼓和低音号奏响了,阿姆斯特朗唱起了一首非常悦耳的歌——《南方沉睡的时光》,我很难说清楚,阿姆斯特朗的歌声是什么时候响起来的,在他的声音中,有一种令人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一放开歌喉,就会令每个人都确信,对,这就是他,Satchimo(他的别名)。

对,这就是他,Satchimo!接着他唱了一首《你好,动人的姑娘,我就是路易斯,我的好姑娘》,他还唱了《世界多美好》、《月亮河》、《当我亲吻你的嘴唇时,我浑身犹如触电一般,这是令我魂牵梦萦的嘴唇》。他唱得十分动情,可是观众们还是默默地坐在那儿,无动于衷,没有掌声。难道他们听不懂他的唱词吗?他所唱的歌词,对于穆斯林来说,是否过于直白、过于色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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