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另一类无援(3)

   3.1 另一类无援(3)
  
  殷飞扬测量着距离,这椅子真碍事,他的手无法挤过窄狭的椅背木档,还够不着衣云,不然可以一下子钳住她柔软修长的脖子。“现在不上不下的。”他正打算一发力把中间的椅子抡开,忽听隔壁人家的铁门突然“咣当”一声巨响,吓得他往后一退。
  
  一个苍老的嗓音:“妹妹,出什么事了?”
  
  殷飞扬魂飞魄散,一撒手,夺路就逃,和隔壁来探察的阿婆擦肩而过。
  
  “妹妹,那人是小偷啊?”阿婆按照南方人的习惯,叫年轻的小姑娘“妹妹”,尾音长悠悠的,透着糯软的亲切。
  
  衣云失魂落魄地站起来:我难道告诉邻居,那是我的同事?
  
  “我刚刚午睡醒,就听到你这里‘砰’的响动。哎呀,你是不是正好回来看到小偷的?”阿婆见她手里仍然握着那把手术刀,“干嘛动刀动枪的呢!多危险呀,打起来你是他的对手吗?他要是夺了你的刀,反过来杀你……多不值得啊。你打110嘛!”
  
  衣云的牙齿“得得”地打架,她惊吓过度。阿婆又对她说了两遍,衣云方才回过神来,把剪刀放回壁橱里。
  
  “你没事情吧,手臂上怎么有血啊?要不要打电话给你妈妈?”
  
  衣云哽咽:“不要,不要告诉我妈,她会吓到的。没事儿,没事儿,什么东西也没有少。阿婆您去睡吧。”
  
  衣云竭力保持镇静,千哄百哄地把好奇的阿婆哄回去。她把电脑包拖进来,轻轻阖上门,确认上锁了之后,光着脚,慢慢走到餐桌边。
  
  此时此刻,她只想有一个温暖的怀抱痛哭一场。
  
  长到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欺负:一个她真诚帮助的同事,转眼却打起了她的主意。一个她以为坚贞地对待感情的人,居然就把爪子伸向了毫无防备的女同事。她想不出殷飞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她的身体的,是在他抽烟的时候?在店里拜访的时候?在她骑车的时候?
  
  她也不要去多想。因为鄙视,尤觉羞辱。
  
  衣云伏在桌上任泪水无声地纵横。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已昏暗。她懒得开灯,有没有光亮要紧么?就这样一直趴到明天好了。
  
  明天!衣云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跳了起来。明天还要去面对殷飞扬吗?她忘不掉殷飞扬那种可怕的眼神,泛着红血丝的眼睛夹杂着迷乱的欲望。刚才若不是惊慌和怒气之中还残存理智,她真想毫不犹豫地一刀上去,让他学会尊重女性。
  
  打手机给老杨?她在第一时间曾那么强烈地想投诉,为了憎恨那个人,为了那个人不配继续待在声誉卓著的瑞德,这么明目张胆的sexual harassment(性骚扰)!但现在,哭过之后,她冷静下来了,老杨听了以后会怎么样,会惩罚殷飞扬,为她“报仇”吗?
  
  衣云想起代维在培训时的论断:“在瑞德,连性骚扰也没有发生的条件。我们的女性员工不会有任何不受尊重的烦恼。否则,可以向公司人事部提交申诉,确认的骚扰者将被开除。”
  
  她会成为在这个世界顶级公司的中国区第一个揭发这种事情的人么?
  
  “确认的骚扰者将被开除。”那么,她怎么证明呢?把手臂上的伤口给他们看吗?这又能说明什么?简直可以猜到殷飞扬一定矢口否认,说是她自己摔倒的。从他后来跑得比老鼠还快,就看出这人是个色胆包天而没有任何担当的懦夫。他会说:“你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你明明毫发无损。”对,的确,刚才似乎只是被殷飞扬踢开的门打中了,而因为有高背椅隔在中间,他连碰都碰不到他。
  
  她还记得付对孙瑜说的:“除非,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他们会问为什么这会发生在她的家里,那至少要解释为什么殷飞扬进了她家的大门。她从哪里开始说起?从被殷飞扬撞倒在地?又如何证明他车龙头那一拐是故意的呢?证据,需要确凿的证据!
  
  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也就无法确认这场sexual harassment的发生,最后变成当事人的口头对质——殷飞扬为了保住他的工作,绝不会做任何对他自己不利的供述。假设,他从撞车那一刻已经在暗算她,那么他的心机足以让他编出一套合理的谎言。代维和老杨他们会相信她而不是他吗?
  
  其实,她与他们都不熟。她没有把握。
  
  这种情形,大概连报案都没有用。
  
  若不能一击而中,反而生出职场上的流言纷纷。
  
  更关键的是,她正和孙瑜处于严峻的考核期内。隐约也听到些风声,公司将来要从她和孙瑜之间进行二进一的筛选。有一种传言,对女孩子最是不利。若大家都是凭真才实学,比销售业绩、比实力来决出高下,倒也罢了,如果出师未捷,身先死在这类旁门左道的sexual harassment上,她不是比窦娥还冤?
  
  一晚上,衣云都在患得患失。她真害怕黎明的到来。还有两天难熬的日子——为什么昨天不是周五而只是周三?
  
  她决定,请假两天。即使被公司觉得她“麻烦”。
  
  无论如何,她不想再看到那个让她恶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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