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线 第九章(24)

思枫注视着他的眼睛:“我会为你的子子孙孙无穷尽好好活着,不,为你为我好好活着。”欧阳站了起来:“好吧,以后我不说这类的话了。”思枫笑了:“我想去看看四道风。明天就该他照顾你了。”

沽宁海岸,一处临海的小屋,有些小船泊着。这是沙门会帮徒给四道风找的修养之处。四道风坐在沙滩上,身上的绷带已经明显少了,他怔怔地看着某一个方向。高昕在那里游泳。

欧阳踩着沙过来。四道风回头看看他,说:“我又用了她不少血。”

欧阳笑了:“你不用太大的负担。她跟我说过,她不能打仗,可她的血在打仗。”四道风突然道:“我爱她。”

欧阳忽然让沙堆绊了一跤,他并非不明白四道风的心情,只是这种字从四道风嘴里吐出来真像狗嘴里吐出象牙。欧阳话都说不连贯了:“你……说真的,明白那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四道风看起来苍白而疲倦,他认真地说:“我明白。我以前的日子都成了空的,我要有个人在心里想着。我爱她。”

150、小五道风

日军沽宁司令部里,半盆子辣椒粉被倒进了一盆水里,那个叫蛮头的日本兵把那小乞丐的头摁进了盆里。那孩子已经没什么挣扎的力气了,蛮头把他扔开时长谷川进来。

长谷川问:“还是什么都没说吗?”蛮头点点头。长谷川看看那孩子,冷笑:“这样他很快会死。用我的办法。”

此时,欧阳、四道风、龙文章三个在巷子里,听着在这里都清晰可闻的交响乐,三个人都有些发怔。

龙文章咬牙道:“已经连放了三天了。送饭的人说,鬼子天天给他放这个,不让睡觉,不断提问。”欧阳苦笑:“不可能救出他来了。鬼子的主力已经全部回城,现在的沽宁大概够我们在暗处容身,可绝不够正面较量……老四?”四道风在发怔,然后说:“他是我的小兄弟,叫作五道风。”

囚室内的音乐声忽然震耳欲聋,小五道风已在弥留之际,日军的审讯员仍在不住嘴地发问,不时把小乞丐摇醒,他忽然发现小乞丐的手顺着音乐的节拍随意地打着拍子。

与此同时,沙观止阴着脸从门前冷落的沙门会里出来,他戴着黑袖圈,走向不远处的药铺。忽然一左一右两个人夹住了他。一个人低声说:“沙老爷子,借一步说话。”沙观止料到有此一着似的,冷笑:“我的一多半手下都跟了你们,又还要借一步到哪里说话?沽宁已经是你们的了。”那两人摘掉了帽子,一个是欧阳,一个是六品,龙文章在旁边监视。

欧阳歉然道:“实在对不住,沙老爷子,只是令侄有些事情很想跟老爷子说开……”沙观止突然叫道:“四道风,穿着长衫我就不认得你了吗?你何不把自己烧成灰试试呢?”他说的是站在柜台另一端的一个人,那人摘下帽子,内疚得抬不起头来,确实是四道风。四道风轻声道:“叔叔,我只是惦记你,没别的办法……”

沙观止突然伸手掏枪,欧阳和六品下意识地要有所行动,被四道风止住。沙观止没有开枪,把他那大号左轮的子弹一发发排出来放在柜台上,每一发上边都有十字形切口,用铅封上。沙观止冷然道:“瞧好了没有?每一发都开了切口,灌了水银,这种子弹可以在肚子上开碗大个洞。每一发都是给你预备的。”

那几个人都沉默着,沙观止小心翼翼地把子弹收好,咬牙道:“你放了我,我杀了你。”四道风叹了一口气,说:“叔叔好走。”

沙观止把枪插回腰间,拎着他的药出去。那几个人仍在铺里愣着,欧阳终于想起拍拍四道风,几个人一起出去。

在街上,欧阳把刚买的一只烧鸡递给他看,四道风苦笑:“以前四个人吃一只鸡,现在一个人吃一只鸡。”欧阳笑着说:“我跟你吃一只鸡。”六品突然道:“我也跟你吃一只鸡。”龙文章也接着说:“我凑凑合合吃你一口鸡。”

四道风笑了笑,那种忧郁和伤感大概从此就印在他身上了,他确实在死亡中学会了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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