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川 第七章(4)

二杰闹不清隗守堂啥意思,只敢点头哈腰。

隗守堂说,龟孙少跟俺来这一套虚头巴脑!这会儿咱们就是兄弟!俺不是吃人的老虎咬人的狗。谁对得起俺,俺都拿他当兄弟!

隗守堂手一摆,几个大兵扛来几匹绫罗绸缎哔叽呢子。

隗守堂大咧咧说,戏班子一人做几身四季衣裳,不够库里还有。

二杰凉汗顺着屁股沟往下淌,他真糊涂了。

隗守堂对戏班子真好一点不假。大家都纳闷,这隗守堂到底啥人?

二杰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经见的事真不少,可还是搞不懂隗守堂这么个奇怪人物,一时儿如恶煞,让你把胆子搁嗓眼里浑身打摆子。一时儿就跟欢喜菩萨,笑眯眯称兄道弟。

外面传隗守堂很邪乎,青面獠牙十恶不赦,不过你看看石马镇的百姓跟他挺近乎,一点不怕他。

隗守堂平日下面一条马裤,上面一件青布夹袄,外面披件呢子军大氅,后面跟三四个护兵,走石马镇街上,如果不是这架势,看着土头土脑就像个老农民,两边店家路人都跟他打招呼,还有人干脆叫他老隗头。

老隗头早啊!喝碗豆腐脑?卖豆腐脑的摊主喊。

好,喝一碗,多放葱花香油。隗守堂说。

隗守堂蹲街边,端碗喝起豆腐脑来。喝完一抹嘴,手下掏块大洋当啷丢给你。把摊主美的。

石马镇上还不敢有叫花子,隗守堂一见要饭的,就撒洋钱。这消息传得快,老远地方的叫花子都往石马镇跑,有些是不是叫花子不好说,见隗守堂过来,直叫老爷大爷菩萨祖宗。

隗守堂有时候大把撒钱,有时候突然一把捞过个叫花子,骂,你龟孙拿俺老隗当傻子?你跟俺说说,你啥地方哪个村的你叫啥?家里有什么人?你有啥过不去出来讨口要饭?你说!

这时候,真要饭的不必怕,你要是装穷想糊弄隗守堂,可得当心了。隗守堂真能当下派人去察看,你要诓了他,脑袋就要搬家。

隗守堂就是这么个人。

隗守堂是信阳翠竹山那边人,看着面相显老,实际这一年才三十多,正当年纪。

隗守堂生来也不是坏人,可以说还是个好人,憨直厚道,帮人难急人穷,村里谁家有事,他一叫就到,谁的忙都帮,从不计较吃亏沾光,大人孩子都夸隗守堂人好。他在外恶名昭著,在本村可是个大好人。

只不过隗守堂生性有些愣头,喜欢打架闹点事而已,也多是替人抱个不平。

十六七岁时,隗守堂在一家姓曹的大户打短。

曹财主刁钻,平日待人不善,蒸馍馍故意掺沙子硌牙,做糊汤打死卖盐的,点滴算计克扣帮工。算工钱的时候,下地屙泡屎撒泡尿都要扣几个铜板。帮工们又气又恨又没办法,背地里都叫他骚一泡。

曹财主家有个做饭的女人马飞英,大家都叫她英嫂。

马飞英比隗守堂大七八岁。男人死了,她带着弟弟马飞雄在曹财主家帮佣。

马飞英看隗守堂小小年纪就出来卖力气,也怪可怜,就时常照顾隗守堂,给隗守堂洗洗缝缝,送饭多给隗守堂一点,隗守堂有个头疼脑热,马飞英煎汤熬药仔细照料。隗守堂苦出身,心里十分感念英嫂善待疼怜,马飞英就成了隗守堂心里的观世音,尊着敬着,一点委屈也不让英嫂受,除了给曹财主干活,隗守堂就带着马飞雄玩。

隗守堂人不孬,却性情暴烈蛮勇,火暴脾气,常常与人一言不合,不是抡扁担就是抄家伙,周围人都有些怕,但只要马飞英吭一声,隗守堂乖乖听话。隗守堂跟马飞英感情笃深以姐弟相称,不可一言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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