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好女人去了 2000年10月21日(1)

一大早,妈妈的肿瘤科大夫打来电话:“很抱歉,今天早上你母亲去世了。”

我正和我那虚弱、温和的八十岁老父亲坐在他的厨房里。我丈夫迈克尔正代替妈妈的角色,准备爸爸喜欢的那种不含咖啡因的淡咖啡。我马上要宣布的事情让我自己都感觉害怕。

“爸,医生来的电话。他告诉我一个坏消息。妈刚才走了。”

爸爸盯着一碗热麦片,双眼顿时满含泪水。我冲过去,用双臂搂住爸爸柔软、笨拙、像熊一样的身躯。我无法忍受他的痛苦,根本没有时间体会自己的痛苦。

我的脑子快速转动着。给哥哥打电话。给孩子们打电话。给殡葬师打电话——怎么把妈妈的遗体从佛罗里达运到康涅狄格?写一则讣告。讣告登在什么地方?

爸爸是个安静、谦逊的人。他习惯于用幽默来带动别人,而不是提出要求。但是今天他把自己的愿望提了出来。“我要在报纸上宣布一下,”他坚决地说,“我要讣告中这样写:一个好女人去了。一个好女人。”

多年来爸爸受到多种疾病的困扰——四十二岁时得了一次严重的冠状动脉血栓,还有短暂性脑缺血发作(TIAs,小中风),膀胱癌和前列腺癌,白内障,疟疾,高血压,高血脂,天疱疮,臀骨关节炎,帕金森氏病导致的震颤。这个单子还能继续罗列下去。我仿佛听到了妈妈的声音,那是我整个童年时代一直都能听到的声音,“他受不了这个压力,他的心脏病会发作的。”她的担忧现在成了我的担忧。

我们不知道怎么挺过了这个早上。爸爸熬过来了,我也开始想下一步怎么办。爸爸要住在哪儿呢?谁来照顾他?

一年前妈妈问过我,如果“时候到了”,她能否搬来跟我一起住。我用一个不是玩笑的玩笑回答说:“忘掉这件事,妈。你永远不会跟我住一起的——永远不会。”我可不是受虐狂,也不是圣人。“你会让我发疯的。我爱你,但我家不够大,住不下。”

为了让妈妈理解,为了把话说得再清楚不过,我重复道:“妈,我是认真的。跟我住一起可不是个办法。不过我保证,我会为你找个好地方让你住着。我会经常去看你,保证你过得很舒服。相信我。”

令人无法想象的事情却发生了,妈妈死了。而爸爸,最可亲又最无助的一个男人,却求助于我,要我给他一个恩惠,“我能跟你一起住吗?”

善良温和的老爸啊,他从来没有向别人要求过什么,也从来不干涉别人或给别人提过建议,他把能给予孩子的最纯粹的爱给了我。我怎么能够拒绝他这唯一的要求?

原谅我,上帝。我能想到的却是,如果爸爸搬来一起住,我的生活就算完了。妈妈总是对爸爸百依百顺,我也会的。出于内疚、爱和过度的责任感,我会付出一切,不再有自己的生活。我会成为妈妈那样的人。

迈克尔站在我身后,“当然你爸爸希望跟你一起住。你妈妈在世的时候,你们一起度过的都是好时光。你带他们去跳蚤市场,带他们去吃热的五香烟熏牛肉,你开车带他们出去转悠,给他们买羊绒衫。不是都让大家很高兴吗?不过那是一年两次而已,住一起却是每天的事情。”

如果是妈妈的话,事情就简单了。我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让妈妈跟我同住的,我们两人过去动辄争吵。我从未想过会拒绝爸爸跟我们住到一起。妈妈本应比爸爸活得长,她身体强壮,好像坚不可摧,爸才是病弱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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