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云实的事业被他正式转交到了小妹乔柳杉的手上,广厦置业董事会一致通过了董事长乔云实的正式请辞,也一致通过了对新任董事长乔柳杉的正式任命。大家都对她为了公司利益而辞去美国大学的任教职位深表感谢。董事会还一致推举,鉴于乔云实在广厦置业的创始人地位,任命他为名誉董事长。这一切,乔云实都通过特殊电脑键盘悉数知晓了,他用他的方式致谢说,能和你们大家共事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这辈子我是不打算再辞职了。
然而邓秋阳却要辞职了。邓秋阳的辞职不是因为权力而是因为女人,谁也没想到他会对姚西月如此地一往情深。姚西月的突然消失让邓秋阳备受打击,他要么长时间地一语不发,要么就是反复诘问别人,她这是为了什么?刚一得到消息时他不信,即便总是联络不上姚西月他也不往别处想,还是一门心思地到处找她。乔柳杉不忍,拿出姚西月留给她的那封信让邓秋阳看,不想反倒加重了他的心病,连连哀叹说都是他不好,都是他没尽到责任。
姚西月在留给乔柳杉的信里吐露了她深藏多年的心结。她说她从小到大对乔柳杉都是既羡慕又妒忌,所以她们两人的关系其实一直都是在亲密与疏远之间来回游离,而由于她的敏感多疑又加重了疏远的份量。这全都是因为她们截然不同的家庭背景!她恨自己的父亲是个清洁工,也恨乔柳杉的父亲是个政府官员;她恨乔柳杉住在市委大院里,更恨自己只能站在墙外羡慕地看着乔柳杉。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就发誓长大后也要成为大院里的人。所以她玩了命地读书,玩了命地考大学,也玩了命地考公务员,一心指望靠自己的双手改变命运。
进了市委大院后姚西月才知道,命运的改变并不是走进一道墙这么简单,命运中的许多东西她永远无力改变,比如她永远不可能有一个被人仰视的父亲,而乔柳杉从一来到这世上就已经拥有了,她是那种一生下来就含着金钥匙的人。因此姚西月很瞧不上乔柳杉的跨洋离家出走,瞧不上乔柳杉跟她的市委书记父亲耍大小姐脾气,认为那不过是可笑的撒娇,是可厌的娇纵,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愚钝,其性质等同于挥金如土,都是将普通人极为看重的东西完全不当一回事儿。
姚西月最后写道,所以我从来就不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们的所谓友谊只不过是你的一种错觉,或者说是你在自欺欺人。你看,到头来我连你的婚纱都偷偷穿走了!我之所以要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了解真相,否则你将永远蒙在鼓里。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我用这番话当做告别,也算是一种提醒--这个世界不是童话,就算你是白雪公主,围在你身边的人也不会都是可爱的小矮人,比如我。
邓秋阳说他相信这都是姚西月的肺腑之言,其实他和乔云实在一起时也有姚西月的类似感受。事实上两个阶层的人很难真正做到水乳交融,水乳交融只是理想,不是现实。如果有什么人对你说,他虽然出身草根却对你们这些出身高贵的人毫无芥蒂之心,那他是在撒谎。
乔柳杉听了很难过,说她根本就不相信秋阳哥和她哥哥之间的感情是一种假象。他们两人联手做了那么多有意义的事情,造出了那么受人欢迎的房子,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们是在广厦置业一个即将开盘的海滨小区前说这番话的。大海静静地躺在面前,太阳将海水的蓝光折射到家家户户的窗玻璃上,迷离,明亮,美若幻境。
邓秋阳轻轻叹息着说,他的幸运就在于,他没有听凭本能的引导,而是用理智引导了本能,将他的妒忌与排斥升华为一种不愿输给对方的动力,从而形成了共同努力并齐心合作的基础,在共事之中建立起了共同的世界,共同的尊严。而姚西月的悲哀则在于,她和你乔柳杉之间,你们还没来得及去建立起那样一个共同世界,共同尊严。这是需要时机的,是那种可遇而不可求的时机。
乔柳杉黯然无语。她想起有人说到过,世界上最孤独的情感不在于相隔多远,而在于离你最近的那个人能否理解你。现在想来这简直就是至理名言,人性的脆弱就是因为我们常常不得不迷失在彼此的心灵中。她向邓秋阳坦言了她曾对他有过猜疑,以为他私藏了她家的院门钥匙,还半夜潜入她家,她说那是她人生中最暗淡的一段,脑子里充斥着许多愚蠢想法。
谁知邓秋阳拿出一把钥匙交还她,说这正是乔家小院的院门钥匙,当初是姚西月让他留下这一把的,是想万一需要的时候方便他们两个进到院里照顾她,实在是因为当时她的情绪太不稳定了。他庆幸他们两个从没有机会用到它,今后就更用不着了。就在这一刻乔柳杉突然明白了,那个拿着这钥匙潜入她家的人,很可能就是姚西月。姚西月是在奉命行事。
就是在这种语境下邓秋阳提出,他要辞了职去国外寻找姚西月。换在平时,这话肯定会把乔柳杉吓一跳,她会反应激烈,会质问他是不是非得这么办不可,然而此时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紧接着就把头点了下去,好吧秋阳哥,不管找到没找到,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别忘了广厦置业的大门一直都在为你打开着。她取下脖子上的石鱼坠交给邓秋阳,这是西月送我的辟邪物,它当真为我避过邪,但愿它也能为你辟邪。还有,真要是找着了西月,请告诉她,我不会就这么放过她的,我得要回我的婚纱,我还得跟她说说小矮人之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