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台(1)

于驷兴将傅家甸疫情上报给东三省总督锡良后,锡督专门派遣了两名医生来哈尔滨协助防疫,一位姓姚,广东人;一位姓孙,福建人。他们来自北洋医学堂,这是所英式医学院,医生们都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这两位医生敏锐地发现,此次鼠疫大多是通过呼吸道感染,也就是肺部感染。那么杀灭空气中的有害飞沫,致力于消毒,是有效的控制手段。他们在北三道街租了一所房子,作为消毒站,存储了大量从日本药房购进的生硫磺和石碳酸。姚医生指导居民,把硫磺放到罐子里,让它充分燃烧,持续散烟,这样就能杀死空气中飘浮的细菌,减少感染的几率;而石碳酸的配比,是用四十倍的清水,把它稀释了,喷洒在屋子的各个角落。至于出入疫病院的人,包括医士、打扫卫生的、送饭的、抬尸运尸的,每日不可少的,就是往他们身上喷洒石碳酸。

傅家甸人对消毒并不热情。尽管防疫局为大家发放了硫磺和石碳酸,并告知了使用方法,但用的人家,并不多见。人们说在家里熏硫磺反胃,再说了,既然流行的是鼠疫,老鼠又不能飞,他们不相信空气中有它们撒播的病菌。而感染了鼠疫的人呼出的气息,只要你不在这人左右,又怎么能吸入自己的肺子里呢。

再说石碳酸,它的溶液有一股酸溜溜的味儿,比开春时烂酸菜的气味还难闻,他们才不相信这样的水滴上了身,能起到预防作用。它要真有那么灵验,那不成了上天赐予的甘露了吗?所以姚医生和孙医生,嘴唇都磨破皮了,从者寥寥,二人只能摇头叹息。傅家甸人的卫生习惯也不好,喜食臭鱼烂虾不说,也没有饭前便后洗手的习惯,再加上街巷中缺乏排污设施,油腻的刷锅水,甚至于尿罐的尿水,都泼在了街上。这些污秽物从暖屋子中被泼出的一瞬,由于温热,遇到寒风,会产生白炽的雾气,弥散空中,也是潜在的传染源。

姚医生和孙医生以为,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疫情会得到有效的控制,没想到它不消反涨,这令他们无比头疼,怕日后疫情更加严重,落下无能的骂名,都想打退堂鼓了。

除了北洋医学堂的两位医生,日本人控制的南满铁路,也派来了一名医生。这位日本医生不像姚医生和孙医生致力于消毒预防,他迷恋的是解剖老鼠。他在自己的实验室里,解剖了上百只老鼠,可却没有分离出鼠疫杆菌,这令他无比惆怅。难道傅家甸流行的不是鼠疫?如果不是鼠疫,难道又有新型的烈性传染病出现了?

比这些应对疫情的医生更难受的,是道台府的道台于驷兴。他并不像王春申想象的那样,在官府里不问世事,锦衣玉食,高枕无忧,优哉游哉地读着圣贤书。傅家甸疫死人数急遽上升,各国驻哈尔滨的领事馆的领事,美国的、俄国的、法国的、德国的、日本的,纷纷照会他,说是如果傅家甸疫情得不到控制,殃及他们,他们将会派本国的医生进驻傅家甸,独立统领防疫,届时华医将悉数撤出。

于驷兴为防疫之事头疼不已,总督锡良电令他必须消灭瘟

疫,也派来了医生,官府从关税中拨出了两万多纹银用于防疫,可是疫情如涨潮的海水一样,一浪高过一浪,令他如坐针毡。因为瘟疫这个敌人是看不见的,你没法真刀真枪对付它。于驷兴除了任道台,还兼任哈尔滨铁路局交涉局总办和铁路税捐局总办。虽然断不了与俄国人打交道,但于驷兴因为寿山将军之死,骨子里对他们是抵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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