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我们仨在洗手间密谋,班长不失时机地向李向阳表达了我的悔恨,希望息事宁人。真的,如果王大傻来当联合国秘书长,世界上的战火肯定要少许多,我要衷心希望他前程似锦。但是李向阳并不接茬儿,因为一个学生连续旷课,对他是个沉重的打击。
我遵照凯子的吩咐,谦卑且毕恭毕敬给李向阳倒酒。看起来,他也是个郁闷的人,且故意装出武侠人物的豪侠气概,来者不拒。既然主要任务是倒酒,那就很简单了,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已经拍着李向阳的肩膀说话了。
“如果你开一门金庸赏析课,别说没人逃课,就是连我都会去上课的。”凯子推心置腹道。
“你以为我不想么?他们不让,他们认为金庸是流行文化,不是学术。你明白吗,我研究金庸都不算学术论文。”李向阳乘着酒意道。
“这个大学就不地道,所以说我为什么觉得中国的大学不值一读。”凯子趁机吹牛道。
“我们一切都要围绕着职称,你们想听好玩的,我也想讲好玩的,那是不能玩,要不然混到老,我还是个讲师,没法混。”李向阳推心置腹道,“实话说吧,你们对大学失望,我也失望,大学教师只是个职业,而不是一个理想,不是追求。有时候我觉得职称毫无意义,但是没有职称就没有身份,于是你不得不屈服,不得不花时间争得头破血流。”李向阳趁机诉苦。
“要是能开金庸课,李老师肯定是国内金学第一人。”大便吃得很饱了,才有闲工夫掺和。
凯子很有自信地看着李向阳,道:“不过我看李老师的烦恼并不只在金学上,你的内心有更深的痛苦。”
后来凯子告诉我,你要彻底制服一个人,就要把他内心最深的痛苦挖出来,你看着他血淋淋的可怜样,以后他就再也不可能对你发狠。这理论颇为残忍,但似乎不无道理。
听了凯子的话,班长王大傻拉了拉凯子的衣服,暗示他不要在这个问题上追根问底。因为李向阳博士最近婚姻出了点状况,这是我们系里公开的秘密。我怀疑这也是他对我发飙甚至应邀出来喝酒的原因之一。
李向阳和妻子王一波是大学同学,后来一起上了研究生,两人的结合李向阳自诩为神雕侠侣,不食人间烟火,携手踏步在学术论坛上,不亦快哉。由于对学历过于执著,王一波在李向阳取得博士学位后,不甘示弱,暂时放弃了教职,考上了复旦的在读博士。据说表面的原因是上海的空气比北京的湿润,有利于女人皮肤的保养,实际原因是王一波对她的博导过于崇拜。一般来说,有学历饥渴症的女人不会在乎男人的年龄,更在乎男人的学术头衔,这一点上李向阳没得比,讲师怎么跟誉满全球的博导相比呢?王一波向李向阳发出一纸学术论文般严谨的解约书,表示在婚姻问题上想改弦易辙。神雕侠侣的神话即将破灭,李向阳焉能不借酒浇愁!
“男人如果有更深的痛苦,当然是为了女人了,这是千古的规律。”李向阳倒也不遮丑,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能写出如此如此怦然心动的词章,必然也是经历感情的煎熬。”
“哎,看来李老师也是个情种,情种肯定是世间活得最痛苦的,要想活得潇洒,就得当那种把女人当衣服的浪子。”
“哦,你的理论虽然比较粗俗,但并非没有一点道理,可以商榷,可以商榷!”李向阳文绉绉地潇洒道,他此刻多么需要妻子如衣服的理论。
后来大家都喝高了,又在草地上抽了会儿烟,乱七八糟地谈了很多不属于学术甚至比较流氓的话题,唯独没有谈我的问题。
第二天我问凯子后来有没有谈到减轻处罚的问题,凯子道:“哎哟,不用谈了,你的问题已经不是问题,他自己还有一屁股屎擦不干净呢,懒得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