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们房间有空铺位吧?”泰森摇着五大三粗的身板,探头问道。
我指了指身下的空铺,像指着一座坟,不置可否。自从阿庆走了以后,我们一直空着它,连一双臭袜子都不放在那里,生怕被艾滋病菌给沾上。
“太好了,”泰森说着,变戏法似的带进一个背着行李的同龄人,道:“你就搁这儿睡几天。”
泰森是系学生会体育部长,有点江湖气,他要强行干的事别人一般不敢驳他。
那哥们儿也不客气,把行李往铺上一丢,朝我们点了点头,递给我一根烟。我十分不适应这种江湖气十足的套近乎,拒绝了。
“这是我高中同学,兀凯歌,你们关照点儿。”泰森说着,就回自己宿舍。
兀凯歌很疲倦地坐下来,自己点了一根烟,就在阿庆的铺位上扎根了。
第二天醒来时刚好快十点,其实我在七点多就醒过一回,那时候他们乱糟糟或吃早餐或上课去,现在宿舍里空无一人。我很喜欢这样的气氛,只是此刻,宿舍才能成为私人空间。
我下床时才发现兀凯歌还在床上。我朝已经醒来的他打了个招呼,他揉着眼睛道:“没去上课呀?”我说:“我一般只上后两节课。”他颇为欣赏地点了点头。
我擦了把脸,看了看课程表,拿了两本书准备去教室把后两节课给上了。但是到了路上我改变了主意,既然把前两节旷了,何不把后两节也旷掉。于是转而上了图书馆,径直到文学阅览室。
我喜欢旷课有很多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有两个,第一,部分老师讲课的口音我很难听懂,特别是政治经济学的老师,操一口浓重的河南口音,一句也听不懂。与其在课堂上瞌睡,不如在被窝里睡更踏实。其次,即便听得懂,大部分老师也就把课本上的条条纲纲按部就班地讲一遍,几乎没有一个能够有所阐发讲得生动盎然的。反正我期末会把课本从头到尾看一遍,平时就没必要听他们唠叨一遍了。
我当时确实想给教育部长写封信:教师在任教大学之前,应该有一个讲课的培训和考试,把普通话练好,把课讲得要别开生面些,别比中学老师还照本宣科。
我只是想想,但没有写,我想写了也是白写,我是教育部长也无法叫这些老师改口音,除非把他们开除。
我在阅览室里看了几本诗集,有一本北师大出版社的《当代先锋诗歌选》,我看的次数最多,里面收入诗歌大展以来各个先锋诗歌流派的代表作,语言与形式都变化多端夸夸其谈,极能令心思敏感者陶醉。当时海子刚刚自杀几年,诗人自杀也成了一种风气,诗歌刊物在讨论诗人为什么独爱自杀,好像在谈论为何女人独爱漂亮。海子成了大学生的诗歌偶像,我也不可避免,终日淫浸在海子的诗歌里遐想生死、绝望、理想等关键词。我觉得自己没有自杀真是对不起海子,对不起诗歌。海子的短诗中,我觉得最好的一首是《秋》:
秋天深了?神的家中鹰在集合
神的故乡鹰在言语
秋天深了?王在写诗
在这个世界上秋天深了
得到的尚未得到
该丧失的早已丧失
我认为,这是海子最有情怀的诗,对时代的直觉颇具穿透力。“秋天深了,王在写诗”,应该是名句。
而他流传得最广的诗居然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