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森不经意般又徐徐一点:“听说你又搞上了圣约翰大学的女学生?”
聂琮只能以笑搪塞:“那是图个新鲜,玩玩的。”
毛森正色告诫着:“女人,你尽管玩,可误了正事,别怪我不留情面。”
聂琮信誓旦旦:“局长放心。”
毛人凤最不放心的还是自己的老巢上海,解放军大兵压境,倾巢之下,岂有完卵?从云南一飞回上海,待到夜幕降落,他便来到港湾--他清楚,这是国民政府退守台湾的最后一块水上跳板。
毛人凤一面视察着,一面褒奖着毛森:“蒋总统对你的忠诚很称赞,日后定有嘉奖。”
毛森受宠若惊:“多谢总统栽培。”
毛人凤感慨系之:“眼下真正效忠党国的人越来越少了……也好,危难方显本色!”
毛森大生共鸣:“唔!”
毛人凤判断着:“你盯着阎锦文、杨虎,很好,说不定呀,从虹桥疗养院的张澜、罗隆基身后,真还能拎出一串反叛党国的变节者来。”
不远处的炮火,在江面上画出一道道炫目的光流。
毛人凤的眼光掠过炮火的光流,投落到相邻的两艘海轮上:“这是最后去台湾的三艘船?”
陪随的船长点头回应:“是的。”
报务员亟亟来报:“报告局长,西南特区区长徐远举来电,问局长何时去四川督察?”
毛人凤着即回复:“就这三五天内。喔,叫他即刻派人去南溪口,把张澜的老婆‘请’来,我要给老夫子一个意外的‘惊喜’!”
与外面凶机迭出,险情横生的世界大不一样的要数虹桥疗养院了。
夜晚了,围堵着森严重兵的疗养院,却又是那么静悄悄的。
张澜独坐案头,在把笔述怀。
206病房里,罗隆基双手交叉在胸前,饶有兴味地欣赏着,不觉吟哦出声:
顷刻风雷起震惊,雨过天晴月更明。
独坐阶前万籁寂,淡然惟觉此心平。
罗隆基心动之下,击掌称赞:“已经是‘风雷起震惊’了,你还是‘惟觉此心平’。佩服!佩服!”
张澜一笑:“我心平,那是自然的。你努生老弟此心不平么?”
“老实说,不平,不平!”
“那也是自然的。”
“怎么讲?”
“我今年七十又六,人生一场,也够本了;你不过才五十三,大亏血本,岂能‘此心平’呢?”
罗隆基禁不住呵呵大笑。
房门一下被刺刀拨开,探出一个特务的身子:
“都死到临头了,还乐?!”
罗隆基回敬着:“怎么,还要剥夺我们笑的自由?”
特务匪夷所思了:“笑?我看你两个哭都已经来不及啦!”枪一挎,回身出门。
张澜不屑地一乜那回身的背影,鼻子一“哼”,目光又回落到述怀诗上。
罗隆基习惯地谛听着:“怎么不打炮了?”
张澜寻味着什么:“真静。”
罗隆基感悟着什么:“难道是高尔基说的--暴风雨前的宁静?”
只有一泓清明的月华,有情地洒落案间述怀诗上,流向床头。
宛如不想打破这宁静,张澜说话也变得轻轻的:“淡泊以明志。”
罗隆基也缓缓唱和:“宁静以致远。”
窗外的夜天--一弯淡泊的新月。
一片宁静的天空。
同一片天空中的新月,斜照到四川南充南溪口。
如水的银辉,洗礼着慕良与张两座坟茔。
两缕缭绕的香烟,似与银辉相吞吐,流连不去。
刘慧征携着二女继延在祭奠着。
万籁俱寂,静得骇人。
继延反倒不习惯了:“怎么这么死静?狗特务哪里去了?”
刘慧征也有同感:“是……怪。怕要出事!”
继延心下顿时抽紧。
刘慧征拜祭着,口中念念有词:“慕良儿,你们在地有灵的话,一定要保佑你爸爸平安哇!”
刘慧征眼前渐渐浮映出慕良与小张的身影--慕良说:“嗯,我们记着呐!”
张说:“我们保佑爸爸,也保佑妈妈。”
刘慧征仿佛直面着两位爱子道:“你爸爸要紧,多保佑着点!”
继延的眼里浮映出泪光轻唤着:“爸爸!……”
上海病房床榻上的张澜蓦地睁开眼皮,仿佛感应到什么,目光不由自主地瞄住床头的竹篾飞机、轮船。本不该就去的小儿子竟先去了!慧征她们母女不晓得又会怎么样?虽说人前人后的,张澜绝少提及家人、家事,但心里,还是常常惦挂着的,有时候真还很想念。
少许。随着熟识的两响敲门,郑定竹医生推门而进:“张老先生!”
医生少有的激动,不由不叫张澜从床上欠起身子,罗隆基也同时侧过身来。四目提神关注着--
直面死神(10)
无悔的狂澜:张澜传
赵遵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