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虎心下一动:“表老?”
“杨大哥认识?”
“在重庆见过面,是个大丈夫!”
“那不得了?!”
“没有那么简单。一边是共产党,看来……中国是他们的了;一边是蒋介石,要退到中国的一个孤岛里去了,容我再……想想。”
对于一个半截子入土的老将来说,这又是一次命运的抉择。杨虎不能不三思。
差不多在同一时间段里,一位气质脱俗,穿着西装的青年,找到了杨虎的另一处寓所,环龙路59号,田淑君的寓所。田淑君是杨虎的夫人。时近不惑。看上去,显得年轻,有风韵,又知书达理。
田淑君迎进了来客:“吴克坚先生,请。杨虎马上就到。”
吴克坚正是接收周恩来电报指示的中共上海地下党负责人之一。时年三十。
吴克坚点点头,坐落到宽敞的真皮大沙发里。看得出,他虽然年岁不大,却颇精悍,有神的目光又显出坦诚。
女佣送上茶水,细心的田淑君便打发了:“你去吧,我会招呼的。”
吴克坚关心地问:“杨先生决定了?”
田淑君摇摇头:“还拿不定主意。蒋总统隔三差五地派人来催,看来非得把他逼去台湾不可。”
“田夫人的意思呢?”
“我是绝不去台湾的,他也不该去;蒋介石的苦头我们实在吃够了!”
正说着,杨虎推门而入,一脸沉重。
田淑君欠身介绍:“这是吴克坚先生。”
吴克坚开门见山:“奉恩来同志之命,前来拜访。”
一语将杨虎的一脸沉重突变成惊诧:“周恩来先生?!”他一把握住来使的手。
吴克坚送上电报道:“这是电文。”
杨虎急切地接手细览,宛如聆听到了周恩来的声音:“请转告杨虎先生,现在是他戴罪立功的时候了。延安等着你们的消息!”
田淑君也备觉欣喜:“真是周恩来先生?!”
杨虎毅然决定:“请吩咐,要我杨虎做什么?……是营救张澜、罗隆基先生?”
吴克坚断然点头:“嗯。他们是我们中国共产党患难与共的朋友。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救出他俩!”
田淑君顿生感悟:“‘患难与共’?!……你们才是真正的朋友!”她分明有所反指,移过殷切的目光激励着丈夫。
杨虎自然感触到了夫人之所指,看定吴克坚又问:“还有什么?”
吴克坚从西装兜里掏出一份名单道:“还有这十六位同志,务请杨先生尽力营救。”
杨虎接过名单一看,横下决心:“好,我杨虎只能对不起蒋介石了!”
吴克坚紧握住杨虎的手:“我代表恩来同志谢谢你!你自己也务请保重。”
一语激出杨虎的两注泪光!
中国东海之滨的台湾岛。一艘海轮停泊在港湾里。甲板上,过道口,武装的国民党士兵岗哨林立。
在轮船发报室里,心力交瘁而强打精神的蒋介石口授着电报: “上海毛人凤局长,即刻行动!先上海,再四川,全国照此。所有在押的政治犯,反政府分子,全部处决干净,不得漏走一人。张澜、罗隆基务必于最后一艘海轮启动前押送来台湾,倘若不从,就让他俩永远消失在黄浦江;游说者、反叛者、营救者,一概剪除!切切此令。” 、与外界全然隔绝的张澜、罗隆基已敏感到国民党政府的败亡,已判断出蒋介石绝不会放过他俩--既不能为他所用,就不会听任他俩的存在。
趁两个女儿周末来疗养院探望,张澜不能不交代紧要的后事--那是刘文辉、潘文华捐助民盟的几笔大钱款。
“你们把钱交给和成银行的胡银坤经理,要他赶紧电汇香港;总部急等着这笔经费。”
“爸!……”淑延嘴一翘,埋怨着:“你自己穷得牛奶都订不起了,何不?……”
张澜脸色一沉道:“再没钱,民盟公家的经费一个子儿不能动。”
淑延白一眼老父,嘀咕着:“人家是冲着爸你的面子才……”
“不用说了!”做父亲的严厉地打断女儿。须臾,又和缓下口气:“我不是还有你大哥在民生公司当顾问的一点补贴么?饿不死你爸爸的。”
罗隆基倏然记了起来:“哎,乔啬该从美国回来了呀。”
茂延跟淑延闻之欣喜!两姐妹刚要问什么,阎锦文便一步跨进,审视着张澜与罗隆基。
罗隆基打着趣:“我两个现在就是插翅也难飞。放心,逃不掉的。”
阎锦文黑着脸,一声不吭。
张澜机警地绕开了话题,叮嘱两个女儿:“你去你的教会医院,你上你的毛衣编织班,都管自己忙去;你爸没事。”
两姐妹自然从老父的眼光里读懂了方才交代的“紧要后事”,不敢怠慢,相携而出,到门边,不觉又极担心地回望一眼老父。
目送走女儿,张澜一睃阎锦文,诘问:“要关押到什么时候才‘开庭’审问呀?”
直面死神(8)
无悔的狂澜:张澜传
赵遵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