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天门口 七(3)

这时候,常娘娘出现了,隔着门怯生生地不知如何是好。

梅外婆平平常常地问:“天门口来人了?”

常娘娘脸红了:“是杭天甲,他来告诉我天亮的消息。天亮如今跟了一个新来的说书人学说书。那先生姓董,董先生真是好人,天亮跟上他不久就会说不少说书。”

雪柠好奇地问:“姓董的说书人也是瞎子吗?”

常娘娘说:“不,董先生两只眼睛没有一点毛病。”

“这样也好,早点学上一门手艺,免得你一辈子为他着急。”梅外婆继续说:“你给家里带个信,让天亮好好学,过上三五年,那时他也大了,让梅外公出面和春满园的老板说说,挂几天牌子。若是唱红了,你也不用再在我家做了,就跟着儿子享清福去吧!”

常娘娘忙说:“能在你家找口饭吃,我就心满意足了。”

梅外婆要常娘娘学一学,天门口的说书是什么腔调。常娘娘借口一向听得少,加上离家多年,记不得那些说书的词儿。推了几回,见梅外婆越说越认真,常娘娘只好将从前陈瞎子的说书学了一段。

梅外婆挥手让常娘娘打住:“说书就是这样的?”

常娘娘说:“是呀。”

梅外婆说:“我就不信天门口的说书不说水词儿!”

常娘娘轻轻地笑:“说书人全都一样,不说水词儿就活不下去。你若是有机会听听——在天门口说书的人,个个都会用水词儿撩死人!”

“我怕是去不了天门口,等天亮来吧,到时候让天亮说给我听!”梅外婆忽然一转话题:“你先在心里做好打算,这几天可能有事要你回去一趟。”

常娘娘刚刚离开,雪柠就说:“我也晓得福音了。”

梅外婆捂住她的嘴:“不要叫,福音是不能声张的。”

雪柠在梅外婆怀里偎了一会儿:“又不是过年,常娘娘为何要回天门口?”

梅外婆说:“柳子墨的哥哥在去六安一带做桐油买卖,半路上被人绑了票。有人往他家送帖子,要五千块银元,银票都不要。”

雪柠叫起来:“一定是杭天甲干的!”

梅外婆说:“真是这样,常娘娘就是柳家的福音了!”

雪柠不解地问:“我能做柳子墨的福音吗?”

梅外婆说:“你这样想了,就已经是他的福音。”

雪柠将梅外婆的话想得懵懵懂懂的。她去找常娘娘,要常娘娘讲讲杭天甲。常娘娘推辞了几次,眼看着天色变成黄昏,她忽然长叹一声,开口对雪柠说,在天门口,只要是女人,就会有嫁给杭家男人的念头。常娘娘的眼睛里出现一股饥渴的光芒,她有些陶醉地将雪柠搂在怀里,喃喃地嘟哝:天门口的男人自己见过不少,除了杭天甲,还没有谁能让她瞟一眼就想得夜里睡不着觉。常娘娘很后悔,十五岁那年冬天,镇外西河上的独木桥临时垮了,只能锳水过河时,因为不好意思而拒绝了杭天甲的帮助。杭天甲已经说过要将她背过去,而且还将裤腿挽起来,露出两截黑粗的大腿。“不是不答应,我正巴不得有这样好的机会哩!我是舌头清楚,嘴巴糊涂,竟然说自己是有男人的人了。我虽然是童养媳,对常守义却有一百零一个不满意。你没回去,不了解天门口的事,就是回去了,也要再长大一些才会有女人的心事。在天门口,做女人的还是更喜欢杭家男人。”说起多年前的事情,常娘娘脸上堆满追悔。

常娘娘的话让雪柠很不服气:“他们再好也不如柳子墨!”

常娘娘一脸不解,她不明白柳子墨是谁。雪柠逼着常娘娘,要她说杭家的男人比不上柳子墨。常娘娘不仅不同意,还强词夺理:“男人好不好,要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以后,女人明白了日子是如何过来的,才说得清楚。”

雪柠生气了,丢下常娘娘跑到客厅里,冷不防叫了一声:“杭天甲不是好人!”

别的人都不明白此话从何说起。只有梅外婆能回答:“不要说别人不好,那样自己也会变得不好。”

雪柠坚持说:“柳家的凶帖子一定是杭天甲送的。”

梅外婆将满屋人一一看了一遍,回头将常娘娘从里屋叫出来,问她听没听见雪柠的话,还问她信不信雪柠的话。常娘娘冲着梅外婆点点头。梅外公不相信,他要常娘娘将心里想的说出来。常娘娘再次点点头,还是没有语言的表示。还是雪茄开口说,杭家在天门口一带经常干打家劫舍的事,却还有些正气。有些人得了不义之财,就去大地方吃喝嫖赌,杭家男人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专门来武汉逛妓院。既然杭天甲在这里露了面,一定是有要紧事。梅外公心地实在,他不管许多,当即要雪茄去柳家,将这些话说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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