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天门口 二(1)

戒鸦片时的阿彩,除了那块头巾,身上没有一处整齐。若不是雪大奶提醒:“还想去武汉吗?”阿彩早就松开牙关倒在地上打滚了。最难熬的第七天晚上,阿彩被内心对鸦片的渴望折磨得实在受不了,雪大奶死劲掐她的大腿也没用,身体一歪,就地结结实实滚了几滚,嚎叫着:谁给她鸦片,哪怕是要她当婢做妾送春卖笑都愿意。心如铁石的雪大奶不理会阿彩的疯狂,她发现,任由阿彩折腾得翻天覆地,那块头巾始终牢牢地戴在头上。

雪大奶站起来走近阿彩:“这头巾有什么用处,丢了它吧!”

阿彩嚎叫着回答:“我没有气力想这事,让我再抽最后一回吧!就一口呀,你们也不答应吗?”

雪大爹勃然大怒:“鸦片到底好在哪里?它是用诗词歌赋做的?还是用黄金白银做的?”

阿彩抹了一把鼻涕:“那些东西都不是活人心尖上的肉。心尖上的肉想抽一口,我也没办法!”

这天晚上,心情茫然的雪大爹一个人在小街上散心。

小街的暗处闪出一个人影,走近了才看清是杭九枫。

“我有一个上联,你想不想对下联?”

雪大爹说:“杭家人只会来比大粪还粗俗的那一套。”

杭九枫不在意:“这上联是,半夏当归生地不如熟地。”

雪大爹掩不住惊讶:“这些都是中药名字呀!”

杭九枫得意起来:“这是我家老太爷想出来的,专门整那些卖鸦片的家伙!谁答不出来,就得绑上石头往鬼鱼潭里跳,所以那些卖鸦片的家伙才不敢往这一方走。”

雪大爹说:“你家的事莫对我说,说了我也听不进去。”

杭九枫说:“那好,我们对对联。”

冷风里的雪大爹越想越觉得这上联太奇了,借故说自己头痛,等头痛好了再来想那下联。雪大爹匆匆回屋,一群跟着杭九枫打野的孩子,故意在街上大声说笑。鸡叫三遍后,阿彩稍稍安静了些。雪大爹趁机睡了一觉,醒来后再想那上联,竟然一整天没有出书房。他的脑子一刻也没闲过,头都想破了,也没想出下联。

窗外的太阳越来越阴冷,那些同杭九枫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不时在门前齐声大喊:“半夏当归,生地不如熟地!”眼看天色将黑,雪大爹终于下决心,让伙计找来杭九枫,请他说出下联,早早了却这段心事。

伙计出门不久,杭九枫就来了。雪大爹到底还是小看杭九枫,虽然让进书房,却不肯请他坐在那由景德镇官窑烧出来的青花瓷鼓上,两个人随随便便地站在屋子当中。听得雪大爹直言相问,杭九枫也直言对答:本来就只有上联而没有下联,要不然杀不了那么多卖鸦片的人。雪大爹心里一踏实,嘴里又有些放大话的意思:“天门口的学问深不可测,有些绝对,是对不出下联的。半夏当归生地不如熟地,就是绝对,若不是绝对,我早就对出来了!”

嗟叹之时,想抽鸦片的阿彩又在白雀园那边嚎叫起来。

“阿彩这样子,一定是抽犯了鸦片瘾!”

“是呀!”雪大爹心性已乱,不知不觉中竟承认了,等到想否认时,已经覆水难收。他有些欺负杭九枫是个孩子,索性说将到底:“从这鬼婆娘进门后,家里就没安静过。”

“杭大爹放心,我不会去外面说。”

杭九枫难得有尊敬的表示,让雪大爹有所感动。

“家里乱成这个样子,琴棋书画都成了摆设。”

“只要三天,我就能让阿彩这辈子不再沾鸦片的边!”小小年纪的杭九枫不像吹牛,“我这人遇事爱多个心眼,抽鸦片上瘾,其实与母鸡发情时差不多,关键是要破那迷魂的样子。”

雪大爹担心杭家人设计故意羞辱雪家,一时拿不定主意。

雪大奶倒是果断,问了几句,初步领会杭九枫的意思后,便带上杭九枫从穿过右月门从紫阳阁走到白雀园。还没站稳,阿彩就扑上来,抱着杭九枫的双腿,嘴里放声喊着:“救命!”雪大奶不做声,听任杭九枫飞起一脚,将阿彩结结实实地踹倒在墙根上。

童音未改的杭九枫说:“这时候才后悔有个卵子用!”

阿彩缩着身子说:“我已经戒了十次,从没有反悔过。”

杭九枫说:“别人为了戒鸦片,可以剁手指脚趾。你这样娇滴滴的,像戏台上的公主。”

阿彩用足力气大声说:“你有种,你来剁我的头吧!”

雪大奶打断这些话:“有个戒鸦片的秘方,你愿意吗?”

阿彩睁着迷迷的眼睛:“你这样子说话等于放屁,我想找个猪屁眼钻进去,能行吗?”

雪大奶转身对杭九枫说:“这话你都听见了,可以做个将来的证明。不然,都是雪家人,就是说了实话,外人也会觉得我们是在欺负阿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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