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于百家跟张闹认识,让我这辈子后悔到了骨髓。隔不了几天,于百家就到阁楼来找我。我一听到楼梯响,便提前关了灯,锁了门,假装不在阁楼里。他在门外吸了一支烟,站了一会,骂了一声“狗日的”,就拄着拐杖下了楼梯。
第二天,他竟然来到了动物园,把那只肉腿和那只木腿配合得天衣无缝,走路的速度几乎要超过我。我去给老虎喂食,他在后面跟着,那只木腿戳得地皮都颤动起来。我从兽笼边走过去拿铁锹,他也跟着走过去,最后又回到笼子边,终点回到起点,他一点也不节约路程,甚至走了许多废路。我在笼子里铲粪,他站在笼子外说话,根本不在乎粪便的气味。他说:“广贤,你得趁热打铁,要不然张闹就把你忘记了。”我用铁锹嚯嚯地铲着地板,把动物的排泄物集中到一个角落。他说:“百货大楼来了一款蓝色的连衣裙,很适合张闹,如果你敢买来送她,她一定会高兴得亲你几口。女人就喜欢打扮,喜欢漂亮的外表,喜欢小恩小惠。那天晚上不知道你注意没有,张闹挂在阳台上的两条裙子已经旧了,而且颜色也不鲜艳。你没钱我可以借你给,要是你不敢去送,我帮你送过去。这个主意怎么样?广贤。”
我把动物的粪便铲进推车,从笼子里推出来,往储粪池推去。他紧紧地跟着:“如果你觉得这个主意不好,那么我再教你一招,就是找人写一篇文章,鼓吹省文艺宣传队的革命芭蕾舞剧演得出神入化,特别是女主角张闹,一招一式都对革命充满感情,然后拿到报纸上去发表。这个文章其实你自己都可以写,也不是写,就是抄,把报纸上表扬样版戏的句子稍微拼凑一下,就是一篇好稿。如果一篇不行,你就写两篇,两篇不行再写第三篇,甚至可以专门写张闹的表演才华。有这样的攻势,再坚硬的女人也会融化。广贤,这个你做得到吗?”
我把粪便倒进储粪池,用铁锹敲了敲车斗,又推着空车往回走。他不屈不挠地跟着:“要不,你去求求赵万年,他不是铁马区革命委员会的主任吗?再怎么风光,他也是你们家的仆人,是从我们仓库里出来的。你让他找关系,给张闹评个先进,或者干脆提拔她当宣传队副队长。没有多少女人、包括男人顶得过这一关。只要你求得动赵万年,那保准你能吃上张闹这块水豆腐。这么好的主意,广贤,你该请客了吧?”
因为有过给敬东做生日的馊主意,我对于百家以上的计划既不惊讶,也不摇头,把他的每个声音都当成空气,让它左耳进,右耳出。于百家发现自己白费口舌,连我在食堂打的午餐都没吃,便拄着三角拐杖上了公交车。但是他并没有就此罢休,不时到我的阁楼来,催促我去见张闹,显得比我还迫切。他说:“你再不去,我就自己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不听他的?仿佛是故意跟他对着干。假若当时按他说的去做,没准张闹真会成我老婆,也许后来就不会出现那么多的麻烦事。
一天晚上,于百家把两封来自天乐县的公函丢在我床上。我拿起信笺,看见每一页上面都分别盖着大队、公社、县革委会的公章,它们红彤彤地排在一起,圆圈里的每个字清晰得可以看见毛边。信的内容是叫于百家尽快回农村,腿断又不是耳聋眼瞎,并不影响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如果不回去,就等着挨处分。于百家抱头抽了一支烟,问我:“你说回不回去?”
“一下盖了三个公章,不回去恐怕将来就没前途了。”
“无所谓,我对前途看不到一丈远,已经没什么信心了。我哪怕在城里坐牢,也比回农村强。”
“那豆腐怎么办?你不是说你喜欢豆腐吗?人家把身体都交给了你,你总得负点责任吧。”
他骂了一句“狗日的”,继续闷头抽烟,不到两小时就抽空了一盒,熏得阁楼里的蚊子都掉了下来。他说:“知道我握张闹的手是什么感觉吗?”
我摇摇头。
“就像触高压电,手上噼噼叭叭地直冒火花,连火花的蓝色我都看见了。”
“我没握过她的手,没有发言权。”
“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不是那边催得急,我真想把张闹干了。”
我瞪大眼睛:“原来你在打她的主意,怪不得冒出那么多鬼点子。你想坐牢呀?”
“睡一次这么漂亮的姑娘,哪怕立即消灭也不冤枉。”
“你还是快点离开吧,要不然又得浪费社会主义国家的一颗子弹,还得浪费小池和于伯妈她们的眼泪。”
“不瞒你,那天晚上我作了详细观察,她宿舍的窗口共有八根木条,其中一根是松的,估计她经常忘记带钥匙,要抽开那根木条把头伸进去开门。她的窗口离门锁不到半个身子,只要把头伸进去就能打开。她的窗门虽然每晚都会关上,但上面没有锁闩,只有生锈的锁绊,只有拉手,这说明她的两扇窗门可以从外面拉开。只要把窗门轻轻拉开,就可以抽出那根木条把头伸进去。你放心,凡是女人都爱面子,你干她一定要干成,只要干成,她就认命,就会做你的老婆。不信你看看马路上那些烂仔头,哪一个的老婆不如花似玉,哪一个的老婆不是这么弄到手的?要不是他们催我回农村,就是灌辣椒汤我也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我的全身被于百家说得颤抖不止,连阁楼的木板也跟着抖动。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我的脑袋:“看你软成这样,一辈子都别想做男子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