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动 4(2)

她用手捂住嘴巴,顿时没了语言。

我乘胜追击:“每天晚上,我都听到赵敬东回屋子来哭,他一边哭一边控诉,说是你舔破窗口,才让他的事情暴露;是你到处说他,动物园的领导才决定批斗……他哭得一声比一声凄凉,比死了母亲还要凄凉,经常在半夜里把我哭醒。”

何彩霞的脸吓得发白,好像罪犯被警察逮住那样紧张、恐惧。她结结巴巴地:“你……你在宣扬迷信。”

“是不是迷信,你半夜到赵敬东的屋外听听再下结论。”

你干吗缩脖子?是不是害怕了?这都是三十年前的事,又不是现在,你用不着发抖。烟来了,你抽支烟镇静镇静,来,我给你点上。第二天晚上,情况发生了逆转,估计何彩霞得到了高人指点,要不她的嘴里不会一套一套的。她站在我门前扯开嗓门:“曾广贤,你他妈小小年纪竟然学会了陷害,你去问问,动物园的人哪个不知道赵敬东是你害死的。”

我倚住门框:“才一个晚上,你怎么就赖账了?昨天不是说好了是你害死赵敬东的吗?”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你别想蒙我。你摸着胸口想想,是哪个告诉赵敬东单位要批斗他?”

“不是你说的吗?”

“是我说的,但是我说了一个多月,他都没自杀。我再怎么说他也听不到,他没听到,就等于我没说,是你这个传声筒把话传给他,他才吓死的。更何况,你还送给他那只小母狗,要是没那只狗,他哪有犯错误的条件。你用狗给他施美女计,给他下圈套,现在你明白是谁害死赵敬东了吧?”

我指着赵敬东的屋子:“是谁害死赵敬东,只要到屋里坐坐就明白,你说不是你害死的,你敢进去吗?”

她黑着脸,在门前走来走去。我跨进屋,坐到布满灰尘的凳子上。她转身欲走,忽地又转过身,试探性地跨进来,坐在门槛上:“坐就坐,谁怕谁呀。”

“有本事你坐到里面来,最好坐到床上去。你敢坐到床上,就说明赵敬东不是你害死的。”

“那就是你害死的。”她说着,真的坐到床上,床板“呀”了几声。

“赵敬东死的时候流了许多血,那些血就在你的屁股底下,你好好看看吧。”

“随便你怎么吓,我都不怕。赵敬东要报复,也会报复那个真正害死他的人。你说过的,只要我坐到床板上,就说明我没害他。”

“那要看坐多长时间,坐得越久证明你越清白。”

屋子里静悄悄,好多小虫在灯下飞舞。我们不时地对视一眼,但更多的时间是在打量墙壁、瓦片和蜘蛛网。我说:“你敢让我熄灯吗?”

她摇了摇床板:“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

我站起来,叭地把灯熄灭。屋子里除了黑什么也看不见,她摇床板的声音越来越响。我说:“再过一阵子,你就会听到赵敬东的哭声。如果你听到哭声也不怕,说明他的死真和你没关系。”床板忽然不响了,一道黑影蹿出去,在门外喘息。我说:“心虚了吧。”

“反正我已经坐过床板了,已经证明我的清白了。”说完,她扬长而去。

我坐在黑暗里,回忆何彩霞说过的话,感觉脊背凉嗖嗖的,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屁股下的凳子开始颤抖、摇晃。要是我不去问赵敬东跟那只狗的事,要是我不告诉他别人连批斗的发言稿都写好了,他会喝农药吗?也许……还有那只狗,为什么偏偏要委托他看管?如果是委托陆小燕或者房子鱼,哪怕是厚起脸皮委托何彩霞,也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事呀。我越想脑袋越大,越想越害怕,忽地尖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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